观笙,这回又是裴乌斜了。
离长生谦虚地问:“裴副使也怨恨上衡崇君,恨不得杀之后快?”
“相反。”封讳似笑非笑道,“若不是度上衡,以裴乌斜犯下的大罪早已魂飞魄散了。度上衡随随便便一句话,他就视若珍宝奉为圭臬。”
离长生挑眉:“那崇君转世……”
“转世后还会是同一人吗?”封讳望进他的眼底,薄唇轻动,“无论修士还是凡人,一旦身死,魂魄过轮回石、浸黄泉,再来一世也不会是同一人。”
离长生“啊”了声,虚心请教:“那我和度上衡不是同一人,为何要替他偿还他欠下的命债?”
封讳:“……”
封讳面无表情道:“命债另算。”
离长生挑眉。
什么话都被你说了呗。
封讳微微倾身而来,语调低沉道:“裴乌斜是个疯子,要想活命,就离他远一点。”
离长生:“……”
离长生偏头和他对视。
封讳离得极近,能瞧见他猩红诡异的竖瞳,似龙似蛇,高大身形上强势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离长生的辟离草已熄了,视线落在封讳的手上。
封讳见他不吭声,问:“怕了?”
离长生摇头。
他鼻子轻轻一动,方才在画舫上两人离得并不近,虽然接触了也没察觉到不对,如今并肩而坐,封讳身上熟悉的气息一股股飘来。
离长生见周围没人注意他,朝着封讳伸出手。
封讳:“什么?”
“手。”
封讳蹙眉:“你想……唔。”
离长生毫不客气地拽住封讳的手,温热的触感和冰凉的掌心触碰,刀枪不入的封殿主指尖倏地一蜷。
……却没再挣扎。
离长生握着他的手轻轻凑到鼻间嗅了嗅,眉梢轻挑:“封殿主,您身上为何会有辟离草的味道?”
封讳眼皮微跳:“离掌司抽了这么久的烟草,却反过来问我身上为何沾上味道?”
“我没抽多久。”离长生无辜道,“况且就算沾染也只是衣袖上被带一点味道,可我闻着封殿主的整个掌心和指缝都是辟离草的味儿,不像是随意沾上的。”
封讳:“……”
离长生的壳子常年在辟离草中浸着,那股草药味早就腌入味了。
昨日封讳捧着他的手摸了半天脑袋,不光是手,衣袍和发间全是那股似有若无的草药味。
离长生眯着眼睛笑,追问道:“封殿主这是在哪儿蹭上的?”
封讳沉默了。
就在离长生以为他一声不吭时,就见封殿主指腹轻轻一捻,漫不经心地说:“辟离草是什么奇珍异宝吗?”
离长生:“嗯?”
“辟离草有凝魂之效。”封讳勾着腕间一闪而逝的锁链,眉眼淡漠,“数百条锁魂链缠身,每一道符篆都够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我用辟离草凝魂有何问题?”
离长生:“……”
封讳屈指一弹,将锁魂链震得消失在腕间:“对了,离掌司何时将功德给我?”
离长生:“…………”
他就不该嘴欠。
离长生难得被噎了一下,干咳了声:“我倒是想,不过我的身体还未寻到,就算想将全部功德都献给殿主,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封讳抽回爪子,故作诧异地道:“哦?金色功德不是附在神魂之上的吗?”
“可要让出功德,人身必不可少啊。”离长生忧心忡忡,“还望封殿主尽快找回我的壳子,省得耽搁了您的大事。”
封讳似笑非笑:“好,我必竭尽全力寻回离掌司的身体。”
“如此甚好。”
渡厄司积压了好几年的账目很快就报完了。
离长生果然如同鱼青简所说,只需要坐在那当花瓶就行。
裴乌斜在幽都这么多年早已练就出来如何和这些九司掌司打交道,不卑不亢四两拨千斤,谈笑间问题迎刃而解。
离长生叹为观止。
凡人的魂魄附在木头上消耗精力,离长生百无聊赖坐了半天听着他们吵来吵去,眼皮也开始上下打架。
意识昏昏沉沉,他想要努力保持清醒,但身子还是不受控制地往旁边一歪。
唔。
好像被一股微风轻轻托了下脑袋。
离长生困得脑袋发懵,被那股风扶着往另一侧缓缓歪去。
鼻息间泛着一股清冽的香火气,和那道丝丝缕缕的辟离草的苦涩味。
——是封讳。
坏了,枕在他肩上睡觉,封殿主又得暴怒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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