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问鹂或者见雁姑娘。”
容津岸将那苦涩至极的汤药一饮而尽,然后闭口不言。
“都怪小的,都怪小的,是小的错!”容文乐忐忑地望着自家大人,他脸上的阴云浓稠,携雷带雪,昭示着容文乐可能遭到的惩罚。
容文乐生怕自己即将一失足成千古恨,连连不要命地把锅都往自己身上背:
“走之前,小的只顾着大人的身体,把其他所有的事都统统忘了,也忘了吩咐下去,若是孟府来的人,一定要好好款待,最好留下来……夫人两日前带着小公子来找大人,却竟然吃了闭门羹,哎呀呀,夫人和小公子,肯定是失望透了,失望透了!”
容津岸只斜斜地睃了他一眼,仍旧一言不发。
容文乐努力从自家大人那双凌厉的星目里读出什么,发觉失败后,又反复品着自己方才的话。
他唤叶娘子“夫人”,唤叶琛“小公子”,自家大人既然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他如此改口。
先前在街头,夫人和小公子已经近在咫尺,他家大人却怎么也不下车,神情淡漠到仿佛与己无关,这让容文乐怎么猜他的心思?
容文乐看着他紧抿的薄唇,心下打鼓。
将夫人和小公子拒之门外,这件事到底也怪他自己疏忽。他家大人的身体一直特别好,就算夜夜难眠也从不露半分憔悴,而先前被夫人用发簪捅了那么深的一道伤口,也很快就恢复,谁想这一次,竟到了心痛吐血的程度?
关心则乱,他家大人每一次秘密入宫都需要十分严格的流程,当时他只顾着大人的身体,着急能不能有御医的安排,完全没有想到要为容府留下后手。
以至于如是几日,他都在那个指定的地方等着,片刻不曾离开,直到今晨他家大人离宫,主仆返回。
“大人,府上早就为夫人和小公子备下,一直没有动过。”容文乐小心翼翼道。
早在他们回到京城的那日,他就让下面为夫人的到来做好了准备;而前几日在街头与小公子重逢之后,就在他家大人把自己关在老书房里不吃不喝的同时,他也已经吩咐下去,为小公子也备好了一切。
“小的这就去一趟孟府,将夫人和小公子接过来。夫人和小公子看到大人的这番苦心,一定会十分高兴的,”容文乐说着,自己勾唇笑了起来,“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大人,你也一定很高兴吧?”
容津岸放下药碗,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目光投过来,却隐隐像是拨开了乌云。
“我说过我不高兴了吗?”男人站起来,挺拔的身躯,背过来,也仿佛像写着“高兴”两个字,吩咐道,“为我沐浴更衣。
奚子瑜紧接着便回答了方氏的问题:反正容津岸根本就没来找他。
就这样几天,叶琛埋头沉浸于功课,有日思夜想的娘亲在身边亲自辅导,他却不同于在东流时,而是频频出错。
“容安,”叶采薇用眼神示意他将笔放下,“老实告诉阿娘,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琛还是那样,笔直端坐着,小手规规矩矩放平,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帘微微垂下,竟是一言不发。
叶渚亭的长眠之地,其实还是容津岸选定的。
折枝玉碎,从来都不是叶采薇所畏惧的。
她紧绷着心弦。
铜镜里照出的不堪,又岂止是表面看到的那些?如果他真的关心她在乎她,为什么现在又要用逼她的方式来表达呢?
他一定要占据上风吗?
所以她偏不遂他的意,尽管她清楚自己对那些问题绝非问心无愧,她也偏不遂他的意。
他掌心和指端源源不断传来春意,雪白只能从指缝中漏出,叶采薇却只皱着黛眉,用头狠狠往身后一撞。
这一撞她拼尽了全力,撞到他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脖颈,撞到支撑他下巴坚硬的颌骨,撞到他和她一样固执又变幻多端的心。
沉重的闷响过后,男人松了手。
“容津岸,我不爱你!我早就不爱你了!我也不喜欢你对我这样的态度!”叶采薇转身背对着铜镜,她宁愿面向他,也不愿再看铜镜中的自己。
“你说我疼,说我这几年有多难,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来逼我?你在骄傲什么、强词夺理什么?为你缺失的责任,找到完美的借口吗?”
“叶琛,我不想让他见你,但现实只能这样。我不想让他看到父母失和,不想让他眼睁睁看着我们争吵,他夹在我们中间,怎么做都不对。”
“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失望至极,你要的答案我永远不会给你。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有那种关系,我同意和你纠缠不清,是因为你能干,你把我伺候好了,是我赏给你的,与旁的事无关!”
“你休想从我身边抢走叶琛,休想独占他。你若再这样蹬鼻子上脸,容津岸,我马上带他离开京城,你就算手眼通天把天.朝翻过来,也绝不可能找到我们母子!我说到做到!”
被怒吼的男人,并未如她想的那般暴走,却是在刚刚被她狠狠撞击的一刻,就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
平静的面容,平静的眼眸,连呼吸都是平静的。
平静才是他的底色,今日这样的失常,不过是被她的几句话,逼出了从不示人的那些疯劲。
光一点点,就足以野火燎原。
忽然,平静的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条镣铐。
一头扣在她的雪腕上,一头则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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