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上不断滴落的注射液,与陌生男人不似作伪的苍白面色。
他问:“这是心理疏导的一部分?”
“健康的人可以接受化疗?”
其实他的语气听起来尚算平静。
可那份压抑的平静,很快渐渐溃散。
梅戎青是在看到对方眼中划过的愕然时,才意识到什么的。
但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重新移回了屏幕里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她久久注视着那份与年轻时截然不同的温润沉寂,任由灼热的水光从酸胀的眼眶滑落。
滑过岁月长河,浮光掠影。
与姗姗来迟的曾经。
她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说:“他在十年前就认识兰又嘉了。比你要早得多,是不是?”
程其勋很早就出现在了兰又嘉的生命里。
他出现得最早,也真的太早。
以至于数千个日夜过去,年深岁久,万般心绪早已被时间的尘沙掩埋,昔日玩世不恭的青年也变了模样,旁观者再不能从他的口中得知全部的故事。
只好凭借猜测与拼凑,去靠近那段模糊遥远的往昔。
若有可能,梅戎青很想回到过去,去问一问那个尚还没有这么深沉难测的至交好友,在爱上兰又嘉,却又主动离开兰又嘉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
那时的他,有没有想过,命运会引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日色与泪光模糊了这个过分漫长的午后。
影影绰绰间,记忆里那道年轻恣肆的身影,停下了远去的脚步。
蓦地回眸望来。
医院楼下。
宋见风被那道不算陌生的声音叫住,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只有一瞬的意外。
他应了声:“梅导?”
透过灰白朦胧的烟气,那个独自伫立在角落里的女人,遥遥望向他。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向他晃了晃指间燃烧的橘红光点,头一回主动问他:“要烟吗?”
宋见风每次同她闲谈,似乎都是在烟雾缭绕的角落。
而这一次,他照旧走近,却摇了摇头。
梅戎青问:“戒了?”
宋见风说:“戒了。”
她安静了片刻,低声道:“……你也戒了。”
他微有不解:“也?”
梅戎青并未解释那个多出的字眼,而是问:“傅呈钧找你过来?”
宋见风没否认:“嗯,不过好像用不到我了。”
梅戎青:“所以你就准备走了?”
他依然坦诚:“如果你没叫住我的话。”
说着,他顿了顿,问:“你来看兰又嘉?”
闻言,梅戎青笑了:“你是不是准备问我,他现在怎么样?”
“……”宋见风微微一怔,也跟着笑了,“本来没有这个打算,但既然你已经提了——他这两天状况有没有好转?”
梅戎青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问:“为什么不上去陪着他?”
又问:“就因为你跟傅呈钧是朋友?”
这两个问题多少有些令人措手不及。
宋见风想,他和梅戎青的关系,大约没有熟到能聊这种话题的程度。
可在走近之后,他看清了她罕见地泛着红肿的眼眶,也看清那双见过更多雪雨风霜,积满岁月印痕的眼睛。
于是很奇怪地,宋见风咽下了那些原本轻松随意的场面话。
狭长的桃花眼难得显出几分静穆:“不止是朋友,他救过我的命。”
瞬息之间,梅戎青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道德啊。
多么通俗易懂的答案。
爱上救命恩人的恋人,是难以逾越的道德枷锁。
爱上一个比自己小很多岁的孩子,更是不可僭越的天堑。
可她还是不够明白。
所以她说:“你明明不是会受道德束缚的性格。”
她还说:“你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世界,你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别人的眼光?”
宋见风听得满心愕然。
他又一次想,他们分明不算相熟,恐怕连朋友都称不上。
他这样想着,任由空气沉默了很久,才找回自己忽然有些喑哑的声音。
“兰又嘉爱的人不是我,况且他现在生了病,不该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事上。”
而这仍不是梅戎青想要的那个答案。
她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