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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发不能容忍那些出错、怠工的人,片场里时不时就会响起她毫不留情的骂声。

  当然,挨骂的人里并不包括那位绝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很出色的新人男主演。

  客观上,她让统筹压缩了后续的日程安排,尽可能加快拍摄进度,还让制片早早联系剪辑和后期团队入场,前期拍摄和后期制作同时进行。

  她很着急,急匆匆赶着要把这部倾注了许多心血的电影做完,尽快上映。

  好像再晚一点就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没人知道这一系列不同寻常的举动背后的原因。

  也没人敢当面问她。

  宋见风同样没有问。

  但不是出于胆怯,而是觉得没必要。

  因为梅戎青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就像他也不会跟对方详细解释,自己今天忽然心血来潮不拍剧照,改录视频的原因。

  ——抛开上一辈的往来和交情,单论他们俩的关系,实在称不上相熟。

  抛开那些因才华而生的盛名,梅戎青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宋见风看来,答案其实不是冷酷,也不是强硬。

  而是傲慢。

  她对外展现的一切冷酷和强硬,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想法和感受。

  她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但这并不是梅戎青独有的缺点。

  不如说,人的天性就是傲慢的。

  只是因为她的出身背景、她的不加遮掩,才分外凸显了这份傲慢。

  人不会在乎窗外飞掠而过的鸟儿的宿命,是翱翔是坠落。

  梅导也不会在乎拿着酬劳干活的剧组成员的心情,是愉快是忧虑。

  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

  然而,不管是多么傲慢的人,都有做不到完全漠视的例外。

  就像人会在乎自家笼子里豢养着的那只鸟儿是否康健。

  梅戎青心中肯定也有这样的例外。

  如今她会做出这一连串不同寻常、不符合往日习惯的决定,或许就是因为某个例外。

  只是宋见风不知道具体缘由,也不会去问。

  因为他在那条分界线之外。

  便不可能得到答案。

  导演的身影渐渐被忙碌的人群湮没。

  余光里,另一道明媚的身影,也彻底失去了踪迹。

  被片场嘈杂景色围绕着的摄影师,方才如梦初醒。

  他随手摁下了相机上的按键。

  漫长的录制戛然而止。

  第十天,七月十八日。

  京珠机场,出发层车来车往,暂时陷入了拥堵。

  “这次一走,下趟回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唉,年纪上来以后,见一面少一面啊。”

  副驾驶座的乘客望着前面堵塞的车流,叹了口气,又笑着看向左侧:“不过今天有你给我当司机送行,啧,够我到处吹一阵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温和俊雅,同样望着前方的路况,随口道:“年龄焦虑这么严重?”

  “没办法,搞科研费命啊,我看起来都快跟你差辈了,再过几年,是真不好意思管你叫哥了,要不换你叫我叔?”朋友语气唏嘘地开着玩笑,“明明高中那会儿,咱们俩还并驾齐驱,并列校草呢。”

  “你说这拐点是不是因为专业选得不一样?早知道我也选心理了,不为了普度众生,主要是把自己给捋通透了,活得就自在,心无挂碍,老得也慢,是不是?”

  男人耐心听到这里,有些抱歉地应声道:“不太清楚,你想知道的话,改天帮你问问其他同事。”

  “怎么,连你都回答不了?还得问别人?”

  “嗯,毕竟我是为了普度众生,出发点就不一样。”

  说着,他笑了起来,像是开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玩笑。

  朋友看他一眼,跟着笑了。

  夏日的热浪里涌动着柏油路面反射的日光,晃得人眼晕。

  片刻后,车子终于往前动了一截,即将抵达目的地。

  朋友也在这时候开口:“对了程哥,那天你托我办的事没成,我想了想,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戎青那件事?”

  “对,说是那个病人自己不愿意接受治疗,他不太相信治愈的概率,也比较抗拒放化疗,怕疼。”

  朋友说:“其实大部分病人在进我们实验室之前,都这么想,不过最后都被家人配偶之类的给说服了。这个病人说是怕疼,我看意志倒是很坚定,毕竟连那位青姐都没能劝动他。”

  说到最后,他颇为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说真的,他要是愿意来,我倒觉得挺有希望的,可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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