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

疾病的医生。

  不知不觉间,翻找东西的动静停了下来,周围的空气变得很安静。

  这个在梦中初次拥有的温暖怀抱悄然离开了兰又嘉,取而代之的是被放进掌心的柔软衣料。

  “先换衣服。”他说,“这一身你应该能穿。”

  耳畔仍萦绕着男人忽然变得有些沙哑的嗓音。

  “别担心,你永远也不会被风吹走的。”

  兰又嘉蓦地弯起了眼睛,听话地点点头:“我不担心。”

  他真的不担心。

  因为这是一个很美的梦。

  这个梦里没有眼泪,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只有温暖的风。

  无数温暖的风在他身旁汹涌鼓噪。

  在风中翩然翻飞的碎发,挠得耳后不断发痒,令人下意识想躲开。

  不过,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人始终很安分地坐在沙发里,一动都没有乱动。

  湿漉漉的头发渐渐恢复了清爽和松软。

  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只有风的声音,墙上的老旧时钟滴答走着。

  兰又嘉的视线恰好对着那方匀速流逝着的时间。

  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

  这大概是一种条件反射。

  一种很久没机会出现的条件反射。

  以前他偶尔生病,或是状态很糟糕的时候,程叔叔会这样照顾他。

  洗完了澡,吹干头发,该睡觉了。

  一觉醒来,他就会变回健康快乐的样子。

  吹风机的噪音很吵,但他身旁的男人还是听到了那声小小的哈欠。

  风力很快被调到了最小一档,噪音顿时减弱许多。

  他笑着问:“困了?”

  差点睡着的人立刻睁大了眼睛,否认道:“没有!”

  像是怕单纯的否认不够有力,兰又嘉想了想,很笃定地反问:“我本来就在梦里,怎么会困?”

  男人就笑:“怎么不会?”

  “因为我已经睡着了,怎么可能在梦里又睡着?……”

  说着,兰又嘉话音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身边人抢了先。

  “要是在梦里又睡着了,还会不会再做梦?”

  兰又嘉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不知道,但我希望会。”

  “为什么?”

  “因为说不定又可以梦到你。”

  “……”男人像是笑了,又像是在叹息,“已经有一个梦了,还不够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忧悒。

  雨水般潮湿绵延的忧悒。

  “对不起。”兰又嘉很快小声认错,“我不是故意要缠着你的。”

  “只是……有些时候,我真的很想见你。”

  “也许我的潜意识,都比我更早发现这一点。”

  比如,当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忍着痛苦接受无望的治疗时,就会在无意识的漫步游荡中,走到了很久没去的诊所楼下,因为那里有一个曾治疗了他许多年的心理医生。

  比如,当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去奢望下一份爱情时,就会不自觉地抬头望向钢琴教室里透明的空气,因为除了专心弹琴的学生,和随时准备教学的老师,那里原本该有另一个正含笑聆听的人。

  比如,当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有了很好的恋人,却还会频频想起另一个不在身边的人时……

  就做了这个亦真亦幻的美梦。

  他分明早就决定放下,也的确放下那个人了。

  可那场流光溢彩的夏夜烟花、那份字字动人的广告案,竟始终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他都已经喜欢上了别人,为什么还会想起昔日爱过的人?

  兰又嘉找不到答案。

  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在所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刻里,他总是会想,如果能有一个人,告诉他该怎么做就好了。

  那个曾陪伴他走过最灰暗岁月的人,一定能给他答案。

  习惯和记忆,远比感情隽永难平。

  可这一次,兰又嘉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问。

  因为这是一个很美的梦。

  因为梦里的对方,仍是令年少时的他怦然心动的样子。

  那些被视作错误的、不该宣之于口的心动。

  他不想用后来的爱情打碎这个美梦。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