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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没关系,多见见就认识了。”彭厂长继续佛一般地微笑,“我不久后又要出差,在重庆待不了多久,得抓紧时间和朋友们聚一聚。这孩子合我眼缘,六点来适中楼潮生包间——请你一道来吃饭,好不好?”

  席玉麟觉得不好,自己大概是去添彩头用的,跟一桌酒席需要喊两个女娃儿来活跃气氛没什么两样。五点二十组长就放了他的工,他前脚回到宿舍,万顺脖子上搭着条毛巾后脚就进来,问:“怎么样?你陪厂长这一趟,有没有说给你涨薪水啊?”

  他摇了摇头,也取了自己的毛巾和桶,准备去打水擦一擦身子。走到门口,木门猛地弹开了,一下打中他的鼻子;他在剧痛中两眼冒金星,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揪着领口扇了一巴掌。

  几个工友站在后面看热闹,万顺叫道:“嘿,部长,你怎么打人?”

  席玉麟这才看清钱部长那张阴着的脸,也起了火,猛地一下把自己的背心从对方手里拽出来。就听这向来和颜悦色的小老头压着声音说:“厂长一个电话打到我这里来,菜都上齐了,问你怎么还不来?”

  “我下班了。”

  “狗日的我当然知道你下班了!”钱部长推着他就往外走,“得罪了厂长,你别说从这里滚蛋了,在重庆都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我给你打个车,你现在立刻去……”

  两人推推搡搡地远去了,留万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请吃饭还不去?他不知道的是,中国人会在桌上拉关系、谈生意、受恭维,更有甚者是霸凌、欺侮、猥亵、作弄……统称为吃顿饭。

  车上,钱部长又软下来了,好声好气地说:“厂长提拔你,你不要不懂事。让你添酒就添酒,让你点烟就点烟,这有什么难的?”等到了目的地,又怕他不老实,一路把他押上去。

  这适中楼和留春幄、陶乐春、四时春等菜馆齐名,是重庆第一批著名菜馆。最早开在长安寺,后迁到附近的后伺坡,因“该楼地当要冲,行人络绎不绝……门前肩舆拥塞,妨害交通,行人嗟怨”,被要求迁址以利交通。其中兴旺,可见一斑。

  适中楼的老板名叫杜小恬,绰号杜胖子,关于此人也有一段奇话。军阀混战时期,刘湘的一名弁兵拿着几根干谷草来此地,让堂倌拿去加工,做两道下酒菜吃。杜小恬知道了,亲自去店堂打招呼,允诺做个一干一汤,另外配四道可口的下酒菜。

  不久,杜小恬将做好的菜端了出

  来,有红烧谷子干鲫鱼、清汤草肉丸子两道主菜,在鱼的头尾、丸子两边现出谷芯,吃在嘴里又化渣又无谷草味;四道配菜是姜爆鸭丝、贵州鸡、锅巴海参和椒盐肘子,色、香、味俱佳。弁兵无可指摘,尽兴而去。在这之后,杜小恬与军、政两界也有了交情,经常有人捧场照顾生意不说,还额外受到庇护。

  这兵工厂的厂长在军界自然算个人物,别人订包间要提前一周,他中午说,晚上这包间怎么也要腾出来。

  上了二楼,过个拐角,服务生拉开一道门,放二人进去。

  第124章 彭太太虽然彭厂长的秘书在电话里……

  虽然彭厂长的秘书在电话里把钱部长大骂了一顿,但显然不是因为菜真的等冷了。事实上,大家吃了一会儿,彭厂长正打算让自己厂里的漂亮孩子给大家敬一圈酒,这才发现人没有来。

  被推进去的时候,被迫接受了一次全场的注目礼。没人穿军装,不过他明显能从姿态中辨识出好几个军官,身体都绷直了几分。彭厂长倒没骂人,佛光普照地招呼他过来:“来来,我这儿还有一个位置,你坐、你坐。”

  席玉麟是有眼力见儿的,绕过两个涂得红红白白唱曲子的伶人,又绕过各人椅背后面歪着的不男不女、不知道什么身份的漂亮人儿,自知不能坐下,但不好也站在彭厂长椅子后——成什么样子!只好拎起酒瓶子转着圈儿给众人倒酒,捱一秒钟是一秒钟。

  一转头,看见一个女人。

  这女人大概四十多岁,额头丰隆宽阔,鼻头、双颊、嘴唇也有肉感,本是亲切敦厚的相貌,却因为嘴部用力地抿着,形成了深重的法令纹。席间乌烟瘴气,这些个上不了台面的伶人啊舞女啊也不避着人,又是唱又是笑又是喂水果的;作为唯一一位女士,她只是垂眸拈着面前的一盘陈皮兔丁。

  正经生意已经在前半场谈完了,现在多是吹牛皮,而女人既不参与话题,也不受干扰,专心致志地吃。一盘吃完了,席玉麟见对面还有一盘,而离得近的几人都不动筷子,就帮她端了过来。

  女人颔首说:“谢谢。”

  他说:“不用谢。”

  对面一人忽然喊道:“彭太太,管管你们家老彭呀,德国人送来的白葡萄酒,他一人就喝了半瓶!”

  席玉麟闻言一愣,又去瞧她,比起彭厂长那身杭罗织成的马褂,彭太太的棉麻旗袍就显得太朴素了。她只是摇了摇头,“我可管不住。”

  这顿饭吃得真是莫名其妙。他想不通彭厂长做什么要把太太带到这样的场合,又如此怠慢她;其次,他想不通自己来一趟的目的。照这帮人的喝酒后胡言乱语的程度,调侃他几句是合理的,指挥他干着干那也在情理之中,但全然没有人拿他的外貌做文章。好像他来了,就够了。

  第七两白酒最终撂倒了彭厂长,他酩酊大醉,被司机扶进车里;彭太太在路边站着,嫌他酒气重,不愿一同乘车。余人互相道别,要各自回家去了,其中一人指着准备开溜的席玉麟大声嚷嚷:“你是兵工厂的?跑什么跑,送送老板娘啊!”

  席玉麟只得又折回来,“彭太太,这边车少,过一个路口方便才方便拦马车。我去帮——”

  “不用。”彭太太说,“离得近,走过去就好了,正好消消食。”

  她是消了食,席玉麟肚子里什么都没有,饿得难受,只是闷头跟着走。一路都在上坡,彭公馆坐落于相当高的一块地上,左邻右舍全是统一规格的带院子洋楼。这里原来叫三清庙,后该为上清寺,现在是富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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