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所难在先。”祁雁道,“不过,两位家里甚至拿不出一顿饭的口粮,这个冬天要怎么度过?”
提到这个,男人的神色黯淡下去,深深叹了口气:“活一天算一天吧,实在不行,我也去响应那招兵令,只是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他们还要不要我。”
祁雁看了看他鬓边的白发,皱起眉头:“招兵?为何招兵?”
“大人不知道吗?说是半年前从京都调来的祁……祁什么雁将军从我们这借了两万兵马平叛苗乱,伤亡惨重,急需补充,所以发了招兵令,自愿入伍,我的两个儿子都去了。”
祁雁将军本人:“……”
伤亡惨重?
那时他分明做了充足的战前准备,加上大巫没有出手,他们以压倒性的优势镇压住了反叛的苗民,甚至追击到了边境,杀了南照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将他们灰头土脸地赶了回去。
总共伤亡人数不过几百,何来“惨重”一说?
祁雁眉头紧锁,觉得这事蹊跷极了:“你的两个儿子都去参军,那家里的田谁来种?”
“……哪还有田啊,大人,”男人苦笑,“近些年天灾不断,辛苦一年,到头来颗粒无收,交不上税,吃不上饭,只能把地贱卖给权贵,再从他们手里租地来种,又被克扣一番,最后的那点收成还不够糊口。”
祁雁:“……”
“不过,虽然没田了,但现在应招入伍就能免除赋税,官府给发粮食,给衣服穿,等我那两个儿子入了军籍,兴许日子就会好过起来了呢?”
男人说着,脸上又洋溢出笑容,或许正是这份对未来的憧憬,才能让他们在饥寒交迫中度过这个冬天。
但祁雁却高兴不起来。
近些年战争不断,百姓从无安宁之时,士兵们死的死逃的逃,就算打了胜仗归来,也要长期在边境留驻,不能回家务农,农时被耽误,又遇灾年,土地兼并更加严重,兵农合一的制度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新兴的募兵制度看似是好事,可这些招募来的兵就只是兵,由将领长期统帅,长此以往,将领必定拥兵自重,多方势力割据,天下必将大乱。
祁家的雁归军就是由招募而来,这也是季渊如此忌惮他的原因,没想到季渊千防万防,募兵制还是在各地兴起了。
不改却也不行,不改就没人愿意应征,招不到兵就没法打仗,没法抵御外敌……这似乎已经成了必死之局。
不过现阶段对于百姓来说,或许确实是件好事,只是不知道这最后的安宁还能维持多久。
祁雁心情复杂地喝完了粥,吃完了苗霜强行塞给他的饼子,吃得颇有些食不甘味。
饭后,他们又给农户留了些银钱,便离开了农户家中,祁雁看了看远处那些笼罩在夜色中的大好良田,那曾是百姓们安身立命之本,而今,却成了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刀。
他轻叹口气:“我们进城看看吧。”
反正这里没人认识他,就算知道他的名字,也没见过他的脸。
车马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这里的情况果然如祁雁所料,流民较其他地方少了许多,大抵是那募兵令的原因,但凡还身体健康,能行动的,都去报名了。
才刚进城,祝公公就闹了起来,捂着肚子,疼得脸色煞白:“哎呦……我这肚子怎么这么疼!刚刚那两个刁民给我吃了什么?!”
祁雁听着后车传来的动静,低声问苗霜道:“你要在这里解决掉他?”
苗霜懒洋洋地靠在马车里,可能是没吃饱,和袖子里的蛇一样不想动弹:“都让他跟了一路,也差不多得了,马上就要进入黔地,你还真想把他带回我家不成?”
“那你不妨给他个痛快。”祁雁道。
“将军怎么还这么心软?”苗霜眯了眯眼,“忘了当初他是怎么折磨你的?”
“没这意思,只是一直放任他吵闹,难免生出事端,没这个累赘,我们就能快些赶路,早日抵达苗疆。”
“早日抵达苗疆”这几个字莫名取悦了苗霜,他轻挑眉梢:“好啊,明日启程前我就替你解决掉他,也帮咱们的陛下了却一桩心事。”
一行人找了间客栈住下,这个时节客栈也没什么生意,好不容易来了人,自然拿出了最大的热情招待。
祝公公一进客栈就嚷嚷着要出恭,祁雁多给了些钱,让小二帮忙照顾着,又要了离祝公公最远的一间房,给苗霜单独点了些饭菜。
这里的伙食也很一般,但至少比稀粥咸菜强多了,苗霜勉为其难地吃了些,又喂饱了蛇。
祝公公被一碗馊菜搞得上吐下泻,折腾了一宿,一会儿吵着要去医馆看病,一会儿又吵着要把那两个刁民砍头,后来更是骂起了祁雁,说要去陛下那里告他的状。
次日清晨,祁雁不顾他反对坚决要启程,早已虚脱的祝公公白着一张满是赘肉的脸,颤抖着伸出手,气喘吁吁地说:“我看你们是……存心想害死我!”
“怎么会呢,”苗霜端着一碗乌漆麻黑的药汁来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公公把这碗药喝了,立马就不疼了。”
祝公公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猩红眼眸,觉得那笑容像是蛇在吐信,他还记得这位大巫是怎么在陛下面前算计他,也记得昨晚那碗菜是苗霜端给他的。
当时他分明没想吃,可不知为什么,在看到那碗菜的瞬间整个人变得饥饿至极,望着碗里那肥美诱人的五花肉,根本克制不住自己。
现在想来,定是这位大巫在那碗肉里下了毒,毕竟除了那碗肉,他们吃的东西全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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