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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不少人已经爬上了屋顶,水线却还在上涨,一眼望去,半座城都已经消失在水下。

  时不时有身量矮小之人被水冲走,在水中浮浮沉沉,和一片树叶、一根野草,也没什么两样。

  居住在全城地势最高处的何氏,将此情此景俱收入眼中。

  何氏族老叹气说:“若不是不敢违逆圣意,我们怎么能坐视亲邻受苦啊。”

  几个晚辈面色动容,刚往门外走了一步,又被父母厉声叫回。

  “你们难道不知道,三年前京城大火,尉氏第一个往火里冲,二十三人葬身火海,最年轻的还不到弱冠。可火灭了之后呢?”

  这是长辈们常挂在嘴上的故事,何氏人人耳熟于心,一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接道:“大理寺以尉氏能御火,或许是贼喊捉贼为由,将其全族下狱,审了足足半年,半年后,虽然未曾审出结果,只能放人,尉氏却已皆是废人了,御火术,亦进了缉妖司的武库。”

  随着年轻人的讲述,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们,纷纷沉默下来,不再去看水灾中的百姓们。

  而一众族老对视一眼,眼中掺杂着戏谑与得意,等少年们抬起头,又换上了悲愤之意。

  “只有等到陛下圣旨,我们才能治水、救人。”

  族长拍了拍一名少年的后背,温声说:“救人,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少年点了点头,眼中隐下对皇帝的不满,口中只说:“是。”

  与此同时,还是在夫椒城内,一处平平无奇的富贵人家,一个穿着肚兜、戴着金项圈的小女孩,弯腰抓住了一团墨黑的头发,朝着头发下的透明物体张口咬了一口。

  “嗷嗷嗷!!!”自以为能随口吃掉小女孩的水鬼惨叫起来,身体像上了岸的鱼一样疯狂扑腾。

  不是,这合理吗?

  这么大点的小娃娃,怎么能抓它跟拔萝卜似的,牙都没长齐的嘴,就能给它身上造这么大一个豁口。

  李昼确实是在吃萝卜。

  清脆、爽口,能当个开胃小菜,但也不至于好吃得停不下来。

  她啃了两口,就有点索然无味,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是要找消失的娘亲的。

  “你看到我娘了吗?”李昼问惨叫个不停的水鬼。

  水鬼蓦然一顿,接着崩溃地说:“你听得到我声音啊?那你还连啃两口!”

  “啃三口你不就没了吗?”李昼纳闷地看了眼水鬼,感觉它不太聪明,“你要是不知道,我就去问问别人。”

  说着,她又张开嘴,准备把最后一点萝卜吃掉。

  她一直是不浪费食物的好宝宝。

  “等等等等。”水鬼尖叫,“我知道,我知道,你娘是月娘是不是?我刚刚来的路上看到了,你爹、你哥,还有个师太,都在一块儿。”

  李昼连忙放下它:“那你快带路。”

  水鬼终于回到了水里,却只剩下了三分之一身子,瞥了瞥李昼,也不敢逃跑,老老实实在前方游:“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那边有大妖怪,可不是我这种小鬼,那个师太那么厉害,都只能和它僵持呢。”

  要不然,它也不会绕过那么多猎物,来抓这里落单的小萝卜头。

  但它没想到的是,最后反而是它自己被当成萝卜啃了。

  李昼没有注意水鬼忧伤的表情,抬脚迈过门槛,脖子以下的部位,都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不变,她的脚点不着地啊。

  第58章你想要交个朋友吗?

  水鬼身子没了大半, 一点不耽误说话,一边带路,一边嘴都不带停的:“小娃娃你不知道, 我呢,永熹*十年就已经和你们家做邻居了, 算起来,也是你半个长辈,你爷爷奶奶走的时候,我都送过一程哩。”

  “说起来,你们李家也算一朵奇葩了, 祖孙三代, 都是一心守着家业的富贵闲人,每日里收收租,喝喝茶,虽是胸无大志,却也免了破家之灾。”

  “叽咕。”

  “哪像那白家,才出了个文曲星,当上县令没几天,家人就开始大肆敛财, 让钦差抓住首尾,一把尚方宝剑,当场就给咔嚓了。”

  “再比如说东面的何家, 陛下都登基二十来年了, 还在惦记着先帝的恩宠、上一辈的荣光, 成天地愤懑不平, 嘟哝着国朝建立之初,太祖承诺过什么与士族共享天下之类的浑话。”

  “叽咕, 叽咕。”

  “连我这没香火的野鬼都知道,别说八百年前的祖宗了,哪怕是还在世的爷娘,也管不着儿女自个儿要攒家当,陛下的皇位早已是坐稳了的,士族侵占良田,蓄奴成风,又个顶个的能生,百姓怨声载道,皇帝要搂几个私房钱,都抠不出几个大子来,这大周,表面上还是歌舞升平,实际上已是败絮其中,现在还不对士族开刀,等着亡国不成?”

  水鬼发表了一番高见,眼看快到地方了,咂巴咂巴嘴,意犹未尽地回头,想跟小娃娃说一声。

  小娃娃还挺给它面子,一路安安静静听它讲,也没打断它。

  这么想着,水鬼心情颇为愉悦。

  然后,它就看到了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娃娃现在的模样。

  脸还是那张玉雪可爱的脸,端端正正安在一团臃肿的躯体上,粗壮的肢体纠缠,遍布吸盘、倒刺与繁复的古老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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