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那间房的窗户。
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乌沉沉的黑,倾轧进她眼睛里。
而手机那端,是刘姨抽噎的哭腔。
“老太太……没了。”
第106章 “月蕴溪,我好难受……”
那一天,她们所幻想的所有美好愿景,就像是被暴力快递摔坏的手办。
箱子还没打开,里面就已经支离破碎。
院子里的雪被碾出一道又一道脏而混乱的车辙印与脚印。
不会有憨态可掬的小鹿雪人了……
房门打开,窗帘被风掀起,鼓动出尖锐而凄厉的风啸声,透进屋里的光,照亮一室的狼藉与冷寂。
不会有虾仁馄饨的鲜香与热气弥漫在厅堂上方了……
溜溜球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呜咽着小跑过来,它途径过的地方,茶几前散落着水晶奖杯和茶杯的碎片。
飞溅得最远的白底青花瓷片旁边,横躺一把藤编棉尘掸。
在被点亮的吊灯下,瓷片反射着锋利的光。
刺得人眼睛生疼。
那是搬来之后买的。
鹿呦还记得那天,是个日光暖融的午后。
茶几对面的电视机开着,播放着家庭伦理剧,小老太太窝在沙发里,边磕着瓜子,边看电视,时不时和她吐槽两句剧情离谱。
她没看电视,抱着平板网购,附和的有些敷衍。
小老太太便偏过头来,凑近了看她的平板,忽然想起来说:“欸,给我买个那个。”
“哪个?”
“那个,那个,拍被子的那个!”
“鸡毛掸子啊?”
“不要鸡毛的,要藤编的。”
她按着关键词搜索,随口问:“奶奶,那玩意儿叫什么呀?”
“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就搜掸被子的拍子搜不到么?你爸小时候不听话,我就拿那玩意儿揍他,要不你就这么搜——揍小孩儿的拍子!”
回忆里的她笑弯了腰。
一如此刻的她,难受到弓了脊背。
不会再有小老太太笑意盈盈地出现在面前,活宝似的跟着她们一起闹腾了……
鹿呦不是没想象过奶奶离开的场景。
生命在一具衰老而羸劣的躯体内,是显得那么的脆弱。
是以,在网上看到亲人去世的话题,她总会不由自主地代入。
在幻想失去奶奶的场景里痛哭流涕。
可当这件事猝不及防地真实发生后,她才知道,原来人在这种时候,甚至会失去流泪的能力。
她亲自给奶奶换的寿衣,照着刘姨教的,哄着好话:“奶奶,我要给你穿衣服咯,身体放软些哦,不穿好衣服就不漂亮了呢。”
手脚真就放软了。
像极了熟睡时的模样。
只有嘴巴微微张开,脸色灰白彰显着细微的区别。
刘姨抬了抬老人家的下巴,没能合上老人家的嘴巴。
又抬了一次,仍旧没能合上。
鹿呦看在眼里。
无由地,想叫一声“奶奶”。
仿佛只要多叫两声,小老太太就能给出更为明确的回应,就可以像往常每一天的早晨,迎着日光起身。
“奶奶……”
日上三竿啦,该起床了。
都说老人觉少,您今天怎么那么能睡呢。
还说要煮小馄饨给呦呦吃呢,说话不算话的小老太。
算了,这次就……
“原谅你了。”
鹿呦俯身给老太太整理衣领,无意识地在老人耳边呢喃出声。
话音落下,刘姨再抬奶奶下巴,这次,嘴巴合上了。
白布盖在老人脸上,鹿呦红了眼眶。
可眼泪就像是闷在火山口的熔浆,灼烧在眼底,总是涌不出来。
她生命里由奶奶掌控的列车截停在了这个凛冬,大雪落在她锈迹斑斑的气管与肺叶,而心脏被封在了开裂的冰层里。
那痛感过分麻木。
以至于她总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荒诞的想象里,又或者是在一场浑浑噩噩的梦里尚未清醒。
只有不真实感最为清晰。
她没敢问刘姨,奶奶是何时上的救护车。
不敢去确认,奶奶是不是就躺在她见过的那辆救护车里。
灌进她耳里的那阵鸣笛声中,是否有心电检测的长鸣。**闪烁在她眼底的那一瞬,又是否为她与奶奶失之交臂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