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温和的桃花眸色忽幽邃起来。
九年前正是顾家满门抄斩前夕,大齐上下皆痛骂其卖国贼,死得其所。所据不过一桩史记——正是江晏栖的父亲——江悬——亲手所记。两月后他找到了离州长乐乡。
仍是小院外的断垣处,那才是他第一次见到江晏栖——年仅十岁的女孩,身上便已带满了孤舟玉骨瘦的风骨,如空明长月般清透的柳眸中带着淡淡的清稚与刻入骨中的愔嫕。
尽管她略干燥的面庞没有上京孩童的粉雕玉琢,简简单单的青裳亦没有什么繁复花饰,可你只肖看着她,便知什么叫三千青黛,便知什么叫千秋清岁。
那是顾听桉第一次在一个十岁女孩的身上看到了不尽清疏的仪度与风骨。
那是打破边陲荒芜的清,那是玉竹攀升的骨。
他来时,她正展开着一羊皮卷地图,垂眉看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在漠漠荒沙中如江南的烟雨。
忽的,屋内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轻轻推开了房门,他头发几乎已完全花白,温和肃静的眼角残留的满是岁月的痕迹。顾听桉知道这就是江悬,可他也不过才四十四岁,却已沧桑至此。
“栖儿,你在作何?”
女孩方听见门开,连将羊皮卷收了起来。跑过去扶住男人,她的嗓音像是梵音沁入了东风,“爹先进去,莫再染了风寒。”
男人见此,眉目没有半分病痛带来的颓靡,甚至带上了几分无言的凌冽,他看着女孩清疏的面庞,“明日是什么日子?”
“离州会宴。”女孩轻轻握了握拳,眉目依旧如远山,不卑不亢。
男人直看着她,温沉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为父让你作何?”
“爹,你安排的典籍,栖儿已看完了。”
闻言,男人却是有些发怒,刚想说话,身体却剧烈颤抖起来,咳出了血,“你才多大,便如此夜郎自大?——学无止境!”
“爹……”见男人如此气急,女孩连忙上前扶人坐下。
男人缓了一会,似乎终于平静下来,见女孩清淡的眉目间是暗藏的倔强,他才道:“你想去奉凉城?”
女孩清绝的面庞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平静的眼似乎悄然间攀上了微红,“我想哥哥。”
男人闻言怔了怔,却是淡淡道:“我说过什么?
不要让无用的思绪扰乱你的平静。感情是一把开锋的刃,只有理性能让它的剑锋对准敌人。”
说罢,男人温沉的眉目凝着女孩,他不再急言令色,但那无声的平静却狠狠的压迫着女孩,“离洲会宴在即,你却纵容杂乱之思。如何能堪大任?”
女孩低低垂眉,无人看得清那眼下是什么,“晏栖知错。”
见女孩如此,男人也软了语气,他近乎雪白的眉眼下是无尽的旷远,“栖儿,丰功伟绩的历史可以作为过去的名篇,绝代风华的天才也可以风骚千年,唯独驻足的回忆只会困杀自己经年。”
“我为你取名晏栖,晏,平静也。心平可愈三千疾。”
女孩轻轻握拳,却是平静的垂首,“晏栖明白。”
男人见女孩如此模样,眼眸深处反而翻过滚滚长江,随情逝水,“栖儿,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将它背下来——若做不到,奉凉城之行,你便歇了。”
女孩骤然抬眸看向男人,青山般的柳眸凝着波澜,“那爹呢?爹不会去奉凉城吗?”
男人正想说什么,口中却直接咳出了一滩血水,那鲜血绽开在两人脚下,他颤抖着手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巾擦拭着嘴角,他看着丝巾上晕开得越发多血迹,只苦笑了一下。
沉默良久后,他没回答女孩的问题,只是自顾自道:“栖儿,你知道的,这条路很难走,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爹陪你走的路,要望到尽头了……”
一旁女孩只安静地凝着那抹鲜血,她似乎已见惯这番场景了,可顾听桉能见到女孩的双手始终在颤抖,她似乎在拼命的抑制着自己的悲恸,可惜到底稚嫩,让平静的面庞上划过一滴晶莹泪珠。
顾听桉其实见过太多人落泪——有梨花带雨的,有嚎啕大哭的……
唯有江晏栖,她的泪永远被她的平静包裹着,似乎泪水与汗水无异。
“爹……一个人很苦的……”女孩的嗓音带着江南两淮的温柔绵郁,飘散在这风沙四起的边陲,如此无力而孱弱。
男人见女孩落了泪,以静肃撑起的面庞终于有些慌乱起来。他屈起干瘦的指节抬手轻轻擦过女孩面颊上的泪珠,他此刻眸禁是有些止不住红了,嗓音却仍是温和沙哑,像夏日小溪缓缓的钻入沙滩中,又悄无声息地流入大海,“我的姑娘……爹会在无声处一直陪着你……”
江晏栖没有动,留着泪痕的面庞冷沉的看着男人,平静入骨,“爹所愿的,栖儿会用一生来做到。”为千年余温,为盛世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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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着才到自己胸膛处,却此般平静冷清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流出泪来。他怎不知,有的东西太过厚重,像枷锁一样,终会锁住女孩的一生。
他希望女孩就是这样平静愔嫕的人,因为也只有理性到极致的人,才能真正做到那件事,可是看着女孩当真成为这般之人了,他却心痛不能自已,“好……好好……”
顾听桉那日未进入那小院,而是择日再去的——趁江晏栖不在时。
后来,顾听桉在想,如今平静清透此般的江晏栖是历经万千沧桑的。十九岁,花一样的年纪——她将所有的苦难都经历了一遍,最终打磨出了那样清华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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