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无边风月

早还清了所有年幼时欠下的人情。

  不知为何,开始闭目养神的藩王只是想起了当年,自己有次带着婢女返回泥瓶巷,刚好看到草鞋少年站在他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之前,泥腿子迅速瞥了一眼邻居的门与墙,开了门,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再看几眼。

  宋睦有些小小的后悔。早知道当年就花几枚铜钱买下那幅瓷挂屏了,依稀记得,其实手艺挺不错的,还很用心,四季花草鸟雀都有。

  记得小时候,宋集薪偶尔撇下稚圭,独自散步在外,回家晚了,宋集薪其实胆子不大,怕鬼,就会一边跑一边喊陈平安的名字。每天晚上总也不点灯的同龄人就会吱呀开门,遥遥应一声。

  在陈平安去龙窑学烧造瓷器之后,宋集薪年纪大了,学了几个“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书上道理,就不这么闹了,也会觉得丢脸,加上也怕吵到稚圭。再更后来,双方闹了那么一场,估计就算一个乐意喊,一个也不会应了。

  不过住在泥瓶巷另外一端的小鼻涕虫顶替了宋搬柴。顾璨不知为何,每次一个人去田垄趴着钓黄鳝,回家都喜欢绕路,非要穿过一整条泥瓶巷回家。小鼻涕虫腰悬一只竹编小鱼篓,一边跑一边可劲儿喊着陈平安的名字,陈平安只要在家,都会走出屋子,大多是站在院门口外边与顾璨聊几句。刘羡阳偶尔听烦了,会扯开嗓子骂几句“喊鬼呢”,顾璨停步之前就会回一句“喊你祖宗的名字呢,赶紧把那懒货王朱喊起床一起烧香,求求祖坟冒青烟”……宋集薪其实心知肚明,如果不是陈平安拦着,他家每天都要换春联、门神。他虽然不心疼那几个银子,但是谁不烦啊。

  顾璨这个小王八蛋比陈平安记仇太多了,是真能咬牙不睡,辛苦熬到深更半夜,再跑来自己家门口丢石子砸窗户的。当年觉得可笑,事后越想越可怕的地方,在于每逢雨雪泥泞,巷子里边留下的一串鞋印是大人的,而且稍稍错开的两串脚印只出现在半条巷子。这意味着顾璨冒着雨雪天气出了自己家门后,是绕路到了小巷另外一边,再走向陈平安和宋集薪那边,砸完石子就沿着原路飞奔逃走。直到今天,宋睦都很好奇那双大人的鞋子是顾璨从谁家里偷来的,那个小鼻涕虫具体又是怎么“一路行走”的。要知道,那会儿的顾璨才四五岁啊。

  如今的顾璨好像还不到而立之年,就成了白帝城城主的关门弟子,在中土神洲已经是出了名的“讲理之人”。如果说小时候的陈平安只是由不得他怕麻烦,所以习惯成自然,变得很不怕麻烦,那么顾璨的那份好耐心就真是天生的了。

  宋睦哪怕今天与陈平安重逢,依旧觉得顾璨其实比陈平安更像是一个纯粹的修道之人,是天生的野修,或者说是天生的白帝城嫡传。而且宋睦笃定在未来百年内,顾璨一定会是中土神洲最出类拔萃的几个天才修士之一,或者没有之一?

  宋睦想到这里,笑了起来,轻声道:“泥瓶巷是个好地方,我小时候不该怕鬼的。”

  大渎水畔,马苦玄独自一人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然后十指交错,静待一场苦等多年的问拳,不过如今大概可以换成问剑了。

  半个朋友的余时务已经识趣地走了。余时务就这点最好,那些难听的好话,愿意说个一两次,却也不会多说,不会惹人烦。

  背对齐渎祠庙大门的一袭青衫缓缓而行,天生左撇子的剑客悬剑在右,右手拇指抵住剑柄,不着急推剑出鞘。

  这把长剑名为夜游,仗剑夜游,鞘外剑光,光亮如月。人间夜幕,剑客提剑,如持灯烛。

  马苦玄以心声遥遥问道:“要不要我打造一座小天地?老规矩,画个圈,谁出去算谁输。”

  陈平安一个微微弯腰,左手握住夜游,拔剑出鞘,一个前掠。

  悄然无声,陈平安一人一剑,带着大渎畔的马苦玄,一起就此消失于天地间。

  与马苦玄先后干架两次,一向都是陈平安沉默当哑巴,马苦玄絮叨个不停,今天过后,这个不太好的习惯,相信马苦玄肯定会改。

  马苦玄置身于剑气茫茫、纵横交错的天地中,眯起眼,只见天幕处骤然间出现了一粒光亮。

  在依旧静止不动的马苦玄和那天幕一粒剑光之间,天地震动,渐次矗立起一尊尊金身神灵,有些是货真价实的金身法相,有些是马苦玄的观想之物,总计多达十二尊。马苦玄则缩小为一粒芥子,如练气士阴神远游天外,遥遥可见那日月星辰。

  在他人小天地中,自成一座小天地。

  一剑直斩而下,原本笔直一线的剑光先后出现了十一次弯折,依旧是一剑斩开真真假假的十二神灵金身。

  马苦玄嗤笑一声,一粒芥子身形竟是直接化作虚无。

  但是在马苦玄身形消散后,笼中雀剑气小天地竟然开始自行扩大,因为浮现出了一处远古遗址,是一大片的星河,漩涡流转。隐隐约约,四扇高耸天门各在一方,掩映在星河璀璨当中。

  其内还有一条极为瞩目的金色丝线,东西两边,日月高悬,又各自拖曳着一条螺旋状七彩光线的登天之路。

  在席卷两个天下的那场大战之前,两座飞升台,一处是依旧保持相对完整的骊珠洞天螃蟹坊,一处是道路早已断开的蛮荒天下托月山,飞升之境就是那处三教祖师都无法彻底打破禁制的天庭,因为那边的“山水禁制”,那数以千万计的星辰皆是由一具具神灵尸骸分化而成,再与一条大道显化为“某种真相”的光阴长河相互牵连。

  要论阵法,一处天庭遗址就是数个天下的阵法之源。

  当年那场大战,曾经有相当一拨人族修士因为没有立即撤出,竟然在某一刻就各自形销骨立,塑造金身,最终在阵法牵引下,凭借自身蕴藉的某一类神性,自动与大道契合,迅速剥离人性,成为一个个崭新的神灵……然后这些神灵,一部分被拘押在兵家各大祖庭、宗门,一部分被剑修当场斩杀,哪怕金身彻底破碎,消散的魂魄却永久被拘押在了遗址当中,与大阵融为一体。

  传闻佛祖是最后一位撤出此处遗址的,但是依旧未能真正打破禁制,因为哪怕只差丝毫,都是天壤之别,结果半点无异,看似沦为废墟的天庭,都会重归为旧的那个“一”。一旦神灵各归其位,得以“补缺”,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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