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钱活活砸死那个姓韩的王八蛋,一个口口声声说只要见着了那个姓韩的,就要按在地上往死里踩。亏得刘羡阳好心好意与那个姓韩的一番称兄道弟过后,就立即给董水井和林守一各自飞剑传信一封,结果他娘的连个回信都没有。
所以第二封信就懒得寄了,因为刘羡阳其实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大病一场的李柳好像是在断绝红尘,偿还某种山上的债。只是那个读书人也丝毫不介意这些,好像有个道侣名分就心满意足了。
痴情种啊,真是同道中人啊,所以一来二去的,刘羡阳就跟那个俱芦洲一等一的世族子弟当了朋友。于是读书人就又知道了有两个名叫董水井和林守一的家伙随时随地都会套他的麻袋,在小镇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每天都战战兢兢,不太敢出门,偶尔壮起胆子来找刘羡阳,说这种不可强求的随缘事情真心怨不得他。
怨是真怨不得,理是这么个理,只是你韩澄江明明是个文弱书生,说这话的时候,嘴巴别咧那么大啊。于是刘羡阳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三个当事人坐在一张桌上说开了比较好,换了措辞,寄出去第二封信,与那俩伤心人说了,韩澄江打算跟你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要在酒桌上碰个头,再加上他刘羡阳这个只劝酒不劝架的和事佬,刚好四个凑一桌。
可惜董水井只是绕路来了铺子这边喝了半天的闷酒,最后摇摇晃晃离开,只说不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林守一后来也偷偷来了,坐在竹椅上闷不作声,嗑了半天的瓜子,最后与刘羡阳问了几句关于韩澄江的事情,也一样没敢去小镇最西边的那座宅子,只说他没脸揍一个下五境练气士。
化名余倩月的圆脸姑娘赊月虽说两次都坐得远远的,可她其实一直竖起耳朵听。她觉得那个韩澄江挺不错的啊,修为境界什么的,跟女子喜不喜欢一个人关系又不大。不过她也觉得董水井和林守一确实挺可惜的,只是既然那么早就喜欢李柳了,早就该说的,喜欢谁挑明了,哪怕对方不答应,好歹自己说了,还会继续喜欢对方,万一对方答应,不就相互喜欢了吗,怎么看都不亏。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只可惜自己对那男女情爱没啥兴趣,可惜了这么个好道理。
今天她坐在一头的竹椅上,吃着些从压岁铺子打折买来的糕点,头也不转,含糊不清道:“刘羡阳,要是那个家伙回了家,你真能跟他好好讲道理?他也会听你的?”
刘羡阳刚刚睁开眼睛,笑道:“余倩月,跟你说几遍才肯信啊,天底下,除了宁姚,就只有我能让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真不吹牛。”
赊月叹了口气:得嘞,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话,果真还是信不得。
要说打不还手,赊月勉强能信刘羡阳几分,可骂不还口……就这刘羡阳,就那陈平安?
刘羡阳问道:“你既然这么怕他,怎么还留在这儿?”
赊月当然有自己的道理,缓缓道:“书上不都说,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刘羡阳无奈道:“你还真信啊?”
赊月呵呵一笑,不再说话。你也真信啊,这么傻憨傻憨的,还能让那家伙骂不还口?你刘羡阳怎么不骗鬼去?
刘羡阳靠着椅背,抬头望向天幕。那本祖传剑经,开篇有那“百年三万六千场,拟挈乾坤入睡乡”的说法,他一开始没当真,后来才发现很是货真价实。百年之内,只要修行之人足够勤勉,是真能在梦中远游那三万六千次古战场的。置身其中,刘羡阳的心神随同梦境越走越远,就像沿着那条光阴长河一直走到源头。
刘羡阳前些年之所以与阮秀有那场问答,就在于刘羡阳认出了她,以及李柳,还有杨老头。无数的远古神灵一尊尊相继陨落在战场上,但有那么十数位,不但始终屹立不倒,甚至绝大多数好像都能够察觉到刘羡阳的存在,只是都没有太在意,或者无法在意。其间有那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的蛟龙,身躯庞大,游走在璀璨星河当中,结果被一位高坐王座的巍峨存在蓦然现出法相,伸手攥住一颗鲜红星辰,随意碾压打杀殆尽。
又曾经在一处战场上,其中一个金光夺目、身形模糊的高大持剑者身边盘腿坐着一个披挂金色甲胄的魁梧巨人,在神灵与大妖皆尸骸遍地的战场上随手斩杀大妖,随手抵挡那些仿佛能够开天辟地一般的神通。那两尊至高神灵,前者甚至饶有兴致地望向刘羡阳,好像在与他说一句:“小家伙,真是不怕死,可以不死。”
持剑者伸手拦住了那名就要起身的披甲者,下一刻,刘羡阳就被迫退出了梦境,大汗淋漓,以至于每天练剑从不停歇的刘羡阳,唯一一次,整整半个月,每天就睁大眼睛,连眼皮子都不敢合上,就为了让自己不打盹不入睡不做梦。
刘羡阳望向那座神秀山,赊月叹了口气:“想那些做什么,与你又没啥关系的。”
刘羡阳苦笑道:“怎么没有啊,差点就跟宋搬柴一起……”
赊月瞪眼道:“找死啊,可以想,能说吗?真不怕那因果牵扯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下次还能再见面,她一根手指头就碾死你这种小金丹……”她赶紧停下话头,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说法比较伤人,摆摆手,满脸歉意地改口,“金丹,剑修,还是瓶颈,其实很厉害了啊。”
刘羡阳点点头,双手揉了揉脸颊。大师姐哎,秀秀姑娘哎。
吃掉某个“李柳”的阮秀,打碎一座飞升台,又开启另外一座飞升台,由她率先开天与登天。她身边站着一个蛮荒天下的文海周密,单独一人,与她并肩而立。在那之后有数位跟随,最后又有数十位剑修。
龙泉剑宗,神秀山,崖刻“天开神秀”四个大字,常年云遮雾绕,那么从人间抬头望去,就是“秀神开天”。而那个变得很陌生的青衣女子登天之后,她双手绕后,缓缓解开那根马尾辫,最后看了一眼人间,就此离去。
宋睦站了一会儿就转身默默离开,就像他自己说的,两个泥瓶巷当邻居多年的同龄人其实没有太多好聊的,打小就相互看不顺眼,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只是估计两人都没有想到,曾经只隔着一堵院墙,一个大声背书的“督造官私生子”,一个竖起耳朵偷听读书声的窑工学徒,更早的时候,一个是衣食无忧、身边有婢女操持家务的公子哥,一个是经常饿肚子,还会偶尔帮忙提水的草鞋泥腿子,会变成一个浩然第二大王朝的权势藩王,一个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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