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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蛟坦然笑道:“座位靠后的副山长?我看挺好,不用做出头鸟。”
崔东山转头皱眉道:“现在跟我客气,以后再反悔,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老蛟摇头道:“并非客套话。”
崔东山的古怪性情又显露出来,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讥讽道:“难怪你能活这么久。”
老蛟对此不以为意,感慨道:“现在只希望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崔东山站起身,无须任何动作,所有灰尘便从白衣上抖落飘远:“接下来,劳驾你送我去往大隋。之后你再回来这里,把芝兰府的事情做个了断,可以顺便策反城外那位水神。”
老蛟脸色古怪,崔东山走到他身前,笑道:“咋了,给人骑在脖子上不习惯啊?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远古时代,神人乘龙,就跟今儿有钱人骑马差不多,多正常的事情。”
老蛟泛起苦笑,认命道:“那我在楼外等你?”
崔东山点点头,老蛟身影一闪而逝。
这座州城的城头上空骤然之间风起云涌,大云下垂,几乎要触及书楼顶部。
城外那位江水正神化作人身,站在水畔,仰头望去,充满敬畏。
城隍阁和文武两庙的三位神祇亦是如此。
崔东山脚尖一点,飘向顶楼窗外,穿过云海,落在一条老蛟的头顶,盘膝而坐。老蛟尾巴一摇,御风前行。
一名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如传说中的神灵骑乘天龙。
崔东山会心一笑,闭上眼睛,双手掐诀,竟是百无聊赖地练习起了那剑炉立桩。
近朱者赤。
城门口,陈平安转头望去,天空云海翻滚。
他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书童模样的两个孩子。
那青衣小童一走出城门,就觉得自个儿是猛虎归山蛟龙入海了,大摇大摆道:“老爷,那家伙可真是够凶残的。”
粉裙女童瞥了眼口无遮拦的死敌,抿紧嘴唇,打死不说话。
陈平安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按在青衣小童的脑袋上:“他是我的学生。”
青衣小童吓得赶紧跑开。
陈平安继续前行。这算不算近墨者黑?
一路上很热闹,热闹得耐心如陈平安这么好的人,都觉得耳根没个清净。
这一切归功于那个比崔东山还话痨的青衣小童。
一大两小,初冬时分,已经结伴同行半旬时光。三人缓缓行走在萧索寒冷的官道旁,青衣小童又开始纠缠陈平安:“到了老爷家,能不能不要让我做那扫地铺床的杂役伙计啊?有些丢面子,若是不小心传回州城这边,能给那帮妖怪水鬼笑话几百年,还怎么给他们当大哥?老爷您是不知道,我在这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提起我的大名,谁都要伸出大拇指,顶呱呱!”
陈平安假装听不见,因为他知道只要接话,那就是一场灾难了。
青衣小童自顾自说道:“老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那傻妞儿。便是州城内的达官显贵,一样对我奉若神明,也就那位藩邸在城里的王爷架子大一些,对我只能算是客客气气,不够热络。不过他跟我兄弟关系还不错,经常一起快活。老爷您也真是的,为何不顺道去我家坐坐?甚至还要我一声招呼都不许打。要不然,不是我吹牛,定然给老爷您一个锣鼓喧天、江水沸腾的隆重欢送仪式!”
通过私底下跟粉裙女童的闲聊,陈平安大致了解了这条江水大蛇的脾性。
做事情很冲动,经常被水神推出来挡灾,好些个轰动黄庭国朝野的祸事,明明跟他不沾边,水神用言语激将几句,便都是他傻乎乎扛下来了,还自觉有英雄气概。有一次被灵韵派的一位太上长老追杀,逃了两千多里路。当时,腼腆的小丫头聊到这里,难得吐露心声,说如果就这么不回来,倒也好了。
陈平安见青衣小童又要吹嘘当年的丰功伟绩,实在忍不住开口插话:“你是真不知道那水神把你当作挡箭牌,还是知道了却不在乎?”
粉裙女童深以为然,偷偷点头。
青衣小童不敢跟陈平安说什么,可是眼尖地发现那小蟒的动作,冷笑道:“你一个小娘儿们,懂什么兄弟义气?”
说到这里,他使劲张大嘴巴,露出洁白森森的牙齿,对女童张牙舞爪道:“再叽叽歪歪,在老爷面前坏我形象,我就找个机会吃掉你!然后把你当屎拉出来……”
粉裙女童眼神幽怨,心想:我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啊,你就知道拣软柿子捏!
陈平安颠了颠背篓。虽然崔东山返回了大隋山崖书院,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只不过除了担心,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陈平安抬起双手,呵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色。
是冬天了。就是不知道今年什么时候会下雪,争取过年前回到小镇。如果实在赶不及,就先放一放走桩,多练习剑炉立桩便是,可以让那青衣小童变出水蛇真身,路线尽量拣选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
那一小块不知齐先生从何处切割下来的斩龙台,陈平安留给了李宝瓶,又将玄谷子赠送的《搜山图》送给了林守一。饶是如此,陈平安的家当仍是不少,只不过不占地方而已。如今不需要照顾那些孩子,背篓里显得有些空空荡荡,反而让他不太适应。
阿良当时在棋墩山,将土地爷魏檗给打劫了一番,最后陈平安拿到一颗干瘪枯萎的金色莲花种子,是所有人挑剩下的,至今不知有什么用处。
槐木剑里住着一个香火小人,在那座州城现身后,又躲起来不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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