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来学塾找我,所有人都嫌弃,只有李宝瓶愿意给我爹带路,还喊他李叔叔,让我爹开心了好多天呢。每次有人故意当着我面拿我爹当笑话讲,李宝瓶总会阻止他们,不许他们说我爹的坏话。”
陈平安感慨道:“原来是这样啊。对了,李槐你有最讨厌的人吗?”
李槐愣住:“没有啊,每次回到家,吃一只香喷喷的肥腻大鸡腿,听我娘亲用鸡毛蒜皮的事情训斥我爹和我姐,我所有的不开心就都没啦。”
陈平安直接用手指捻了捻灯芯,让灯火更明亮一些,笑道:“你厉害。”
李槐疑惑道:“我有什么厉害的?我还觉得你不怕烫很厉害呢。你上山下水可以不穿草鞋,会砍柴会钓鱼,那才厉害。李宝瓶那么野的丫头,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爬上树,在上面乱喊,再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却从来不哭,自己站起来。为了怕走路一瘸一拐被家里长辈看出来,她还会故意拖延到很晚才回家——连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觉得你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
陈平安再次拿起刻刀:“等你长大一些,就会知道自己为什么厉害了。”
李槐听不明白,望着那些簪子,愈发眼馋:“什么时候把簪子送给我们啊?”
陈平安停下刻字的动作:“到了大隋书院吧。”
李槐问道:“那幅《搜山图》你怎么送给林守一了?我看得出来,你也挺喜欢啊。”
陈平安举起一支玉簪子,借着灯光,仔细凝视簪子上的细微纹路:“我怕好东西我拿不住。你们又不是外人,送给你们,我不心疼。”
李槐哪壶不开提哪壶,试探性问道:“一晚上开销两千两银子,也不心疼?”
陈平安放下玉簪和刻刀,收起放回盒子,板着脸说道:“我得出去走走,多走几步看看风景,就当是赚回几两银子了。”
李槐扭头看着陈平安的背影,偷着乐呵。等到陈平安关上房门,他便默默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把某件最好的东西送给陈平安。
因为这个家伙,一路走来,走过那么多的山山水水,光是陪着胆小的自己去远处撒尿拉屎,然后站在不远的地方陪自己说话,就不知道多少回了。
陈平安不敢四处乱逛,走向那座凉亭,不出所料地看到林守一坐在那边。他不敢打搅这位队伍之中最早脱颖而出的山上神仙,远观了一段时间,正要转身离去,就看到林守一站起身,朝他招了招手。
陈平安走入凉亭,发现当下的林守一,相较于走入秋芦客栈之前的他,好像多了些飘逸风采。
林守一挑了一个不尴尬的话题:“崔东山跟我借了一张符箓,就打破客栈的规矩,走出这座凉亭,跳入那口老水井,消失不见了。”
陈平安轻声道:“崔东山是死是活,我管不着,也不会管。”
林守一憋了半天,转头望向水井那边:“入住秋芦客栈一事,我知道你是好心好意,但你应该事先跟我打招呼的。”
陈平安点头道:“以后我会的。”
林守一转过头,小心打量着他的脸色和眼神:“就这样?”
陈平安反问道:“不然?”
林守一自嘲道:“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讲道理,或是直截了当卷起袖子打我一顿再说,我其实已经做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准备了。”
陈平安摇摇头,不说话,斜靠着凉亭柱子,望向那口水井,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林守一看着陈平安:“对不起。”
陈平安笑着摆摆手,盘腿坐好,眼睛不眨地使劲盯住老水井。
林守一如释重负,随即纳闷问道:“你在做什么?”
陈平安一本正经道:“我要把银子看回来!”
已是修行中人的林守一赶紧伸手使劲揉着脸颊,只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寒食江畔,大水府邸。
主位上的青袍男人望向堂下客人,看到不断有人起身举杯敬酒,说着歌功颂德的言辞,他的脸上难免流露出一些志得意满的神情。
方才就有一位享誉朝野的文豪再一次起身敬酒,说本郡这么多年风调雨顺,一切都要归功于他这位水神老爷,言语之中,一郡民生好与坏,跟那个魏姓郡守毫无关系。关键是,拍这种略显赤裸的马屁的还不止一人。在座有一人,身穿黄庭国从三品官服,毫不犹豫地起身敬酒,附和那位文豪,满嘴溢美之词。身为从三品高官,一州别驾,此次祭祀大典官阶最高之人,面对高坐主位的他,一样口口声声“水神老爷”。
一旦成为享受香火的神祇,生前姓名、家族皆为隐讳。至于能够面见神祇之人,为尊者讳,一般都需要注意这一点,不会指名道姓。
“老爷”这个说法,是一个比较稳妥的通俗称呼,至于为何如此,众说纷纭,其中一个说法最言之凿凿,说是道祖的三位亲传大弟子当中,有一人喜好称呼恩师为“老爷”,道祖欣然接受,于是便流传至今了。
寒食江神缓缓收回视线。堂下左右两侧坐着他的四名心腹,追随他征战四方,长的有三百多年,短的也有百余年,其中一个幻做人形之前,本尊是一尾鲜红鲤鱼,与大骊冲澹江的某位鲤精野修称兄道弟,关系莫逆。
不过这个鲤鱼精此时有任务在身,位置空着。
一个是水蛇修炼成精,使用一对铁锏,是他无意间获得的仙人遗物,每次与人厮杀,嗜好以铁锏打烂对手的头颅。他喜好吞食童男童女,只是受寒食江神的约束,只偶尔出去觅食,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还有一个是拦水蛤蟆出身,天资最好,但是生性懒惰,境界反而最低。他天赋异禀,动辄就会在大江大河的岔口吞下大量江水,只要不合上嘴巴,就能一直汲水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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