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玉簪

水井强多了,人帅脾气好,骑得起驴子喝得起酒,要不要以后帮你和我姐,认识认识?”阿良赶紧松开李槐耳朵,双手轻轻放在李槐肩膀上,往下一按,笑道:“咱们蹲下来慢慢聊。”

  陈平安走到朱河、朱鹿父女身前,问道:“朱河叔叔,能不能聊一下?”

  朱河咧嘴笑道:“等你这句话很久了。那我们随便走走,反正雨已经很小了。”

  两人并肩走出那棵树荫大如峰峦的不知名大树,不等陈平安开口询问,朱河自己就自报家门和根脚了:“陈平安,小镇之前发生那么多奇怪事情,你既然能够在正阳山搬山猿手底下活下来,还与那个外乡少女结为盟友,估计很多事情你都已经知晓,那么我也不藏掖什么了,毕竟小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我们父女二人皆是李家的家生子,就是世世代代作为杂役奴婢,在主人李家讨一口饭吃。虽然听着很可怜,其实没你想的那么惨。从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的老祖宗,到家主,再到我们这位宝瓶小姐,没谁把我们父女当下人看待,尤其是小姐和我家闺女,其实她俩关系不比寻常人家的亲姐妹差。”

  说到这里,朱河转头看了眼站在大树底下远望别处的女儿,正是少女身段抽条的时分,尚未真正长开,大概再过一年就会是真正的大姑娘了。朱河觉得自己女儿不会比大骊京城的任何一个千金小姐逊色,他对此一直很自豪,坚信女儿朱鹿以后一定会在大骊大放异彩。

  须知大骊素来尊重女子,并不禁止女子投身沙场奋勇杀敌,大骊先帝甚至专门下令礼部为女子武人、修士,设置了一整套武勋称号,开一洲之先河。以观湖书院为首的士子文人,曾经对此大肆抨击,掀起过一场大乱战,矛头直指北方蛮夷大骊王朝。若非身为山崖书院山主的齐静春力排众议,可能当时的年轻皇帝迫于朝野清议舆论,就要因此收回圣旨了。

  朱河笑道:“当年老祖宗发现我有习武的根骨天赋之后,二话不说就花费重金栽培我朱河,所以我才有现在的身手。女儿朱鹿也差不多,如果不是她自己不争气,在武道第二境功亏一篑,以后成就比我这个当爹的,只高不低。老祖宗发现朱鹿是习武的一棵好苗子后,亲口对我说过,朱鹿有希望走到传说中的武人第七境,我朱河不过才堪堪第五境而已。”

  说到这里,朱河心情有些失落,武人升境,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敌厮杀,没有命悬一线的生死磨砺,只靠天资是注定走不长远的,而且一旦错失良机,无法一鼓作气往上攀登,就会越来越消磨志气,再而衰三而竭,彻底断了登顶之路。

  朱河压下心中阴霾,继续说道:“这次由我们护送小姐离开大骊,一来是我们离得最近,身手还算凑合,而且是李家的家生子,不敢说本事有多高,至少忠心。二来小姐第一次出远门,需要细心的人照顾饮食起居,朱鹿就是合适的人选。第三嘛,我家小姐是老祖宗最心疼的晚辈,其实原本这次真正护送小姐远游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老祖宗自己。只是阮师的风雪庙同门,那个阿良出现后,老祖宗就返回小镇了,因为如今小镇没了禁制,可以毫无顾忌地收纳天地灵气,等于是在一座洞天福地修行,老祖宗破境在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反正有阿良担任贴身扈从,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朱河略作思量,解释道:“我们老祖宗眼光独到且心胸宽广,虽然打心眼里疼爱宠溺小姐,可是在小姐远游求学一事上,老祖宗非但不把小姐强行挽留在身边,庇护在羽翼下,反而明言小丫头不但要去山崖书院,而且后半段路程,就由她自己去走,李家子孙,本就该有这样的气魄。”

  朱河突然笑出声:“只不过说到这里,老祖宗又是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了,碎碎念叨着可是咱们家小宝瓶,才不到十岁啊,气魄啥的,是不是可以晚一点再说啊。最后老祖宗下定决心不再一路悄悄跟随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跟老小孩似的,破天荒第一回。所以朱鹿私下跟我说,老祖宗对小姐,是真好。”

  朱河心怀感激道:“小姐对我家朱鹿,也好,小姐从小就喜欢跟朱鹿聊天,看朱鹿练武。朱鹿能够走到今天,事实上小姐功莫大焉。”

  陈平安松了口气:“朱河叔叔,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

  小镇那边,除了齐先生,陈平安信不过任何人。哪怕是阮师傅,就像陈平安对李宝瓶所说,他相信的也只是一位此方圣人的承诺,是齐先生曾经遵守的某些规矩,而不是阮师傅本人。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直觉,可以说是天生的,但更多还是熬出来的,就像他给那位宁姑娘煎的药。之前对阿良,对朱河,皆是如此,更不例外。

  陈平安不是衣食无忧,没吃过苦,所以傻乎乎地对谁都好。生活的艰辛,人心的丑陋,贫穷的磨难,孤苦无依的他,早就铭刻在自己骨头上了。

  朱河拍了拍陈平安纤细的肩膀,只是一拍之下,骨头之结实坚韧,稍稍超出他这个五境武人的意料,但是很快他便释然了,若非如此,怎能够正面硬扛搬山猿?他朱河就绝无这样的胆识能耐。只是一想到这里,朱河更是难免唏嘘,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啊,就已经雄心壮志消磨殆尽了吗,竟然比不得一个刚刚在武道上蹒跚而行的少年。

  朱河也有些好奇,笑问道:“虽然我不曾走出过小镇,不晓得外边江湖的规矩,但是老祖宗闲聊时曾说起,如果在山下遇到江湖同道,有这样那样的众多忌讳,比如僧不言名道不言寿,还有就是可问师门,不可问武学路数。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从搬山猿手下逃脱的,你们小镇那场追杀,我只是事后听老祖宗说起过。”

  陈平安有些难为情:“其实就是一直在逃命,从泥瓶巷一直逃到山里,如果不是宁姑娘,我早就死了。”

  朱河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提醒道:“要珍惜这些善缘,和那位宁姑娘的,还有和阮师……阮师傅的,一定要小心维持稳固,千万别断了。”

  陈平安有些疑惑。

  朱河感慨道:“我们只是骊珠洞天的井底之蛙,大家差距有限,就像你我,武学修为,撑死了就是五境之差,至于身份,我一个家生子,难道还有资格瞧不起身世清白的你?可是在井外的天地,会大不一样,你以后走得越远,在外边混得越久,就会理解得更透彻。”

  陈平安诚恳道:“我没想那么远。”

  朱河大笑道:“可以好好想一想了。”

  陈平安点点头。

  对于别人的善意,陈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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