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考落幕

坟头拜了三拜,然后插在坟头之前,这才打开那壶酒,轻轻倒在身前。最后陈平安站起身,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跟爹娘他们说着心里话。

  比如这次要带着叫李宝瓶的红棉袄小姑娘,一起出门远游,不知道要离开家乡几千几万里。

  一个清秀少年站在路旁小庙之中,抬头望着墙壁上一个个用炭笔写就的名字,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大大小小。

  可能在小镇百姓眼中,那些小孩子的玩闹不值一提,可是此时在少年眼中,就像一条历史岁月里的璀璨银河。

  位于东宝瓶洲大骊版图上空的骊珠洞天,是三十六小洞天中最小的一个,千里山河而已,如果没有术法禁制,对于御风凌空的练气士而言,那点风景真不够看。但是骊珠洞天除了诸子百家的各大先贤祖师们,战死后遗留下来的那些法宝器物,令人垂涎三尺,再就是这一方水土养育出来的人物,真可谓灵秀神异,大异于其他地方。

  试想一下,两位大练气士结成一对天作之合的道侣,然后生下的后代,除了必然跻身中五境之外,之后登顶上五境的可能性,竟然并不比骊珠洞天能够被带出小镇的那些孩子高多少。要知道一座小镇才多少人?这等于是池塘出蛟,而且每代都能出一两条,所以这次骊珠洞天破碎下坠,东宝瓶洲各大王朝,只要有一点点忧患意识的君主,想必都会如释重负,大骊宋氏总算断了这条天大的金脉,对于之后大骊铁骑的南下霸业,势必造成影响。

  崔瀺视线久久不愿收回,百感交集,王朝科举,自古就有同窗、同年、同乡之谊。修行路上,也是如此。

  骊珠洞天如今尘埃落定,以某人付出身死道消的代价,换来了一个不错的结局。那么所有从骊珠洞天走出去的大修士,都会念这份香火情,只是或多或少的差别而已。至于那些四姓十族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更是如此。

  只可惜大骊宋氏在这次动荡之中,虽未减分,却也没有加分。但是原本大骊可以做得更有“人情味”一点,比如阮邛要求提早进入骊珠洞天,不该答应得那么快。又比如早知道齐静春到最后连一身通天修为都拼着不用,只以两个字来抗衡那几位大佬,那么当初四方势力要求取回圣人压胜之物的时候,大骊礼部哪怕没胆子拒绝,也应当义正词严拖延一番,说这不合规矩。还比如大骊朝廷不该私下以家书的名义,近乎大摇大摆地公然通知四姓十族大劫已至,赶紧撤出各家各族的香火种子,不要被齐静春的悖逆行径牵连,等等。实在太多了。

  一旦大骊皇帝回过神,或是贪心不足,那么他这位执掌半国朝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国师,恐怕就真的要被秋后算账了。只是此时站在小庙当中的国师崔瀺,满脸惬意闲适,仿佛根本就不把大骊皇帝的龙颜震怒放在眼中。

  崔瀺自言自语道:“稍等稍等。”

  他环视四周墙壁,记下所有名字,正要挥袖抹去所有痕迹,以免将来被其他有心人做文章,但就在他要出手的瞬间,阮邛出现在小庙门口,狞笑道:“好小子,胆子够肥,这是第几次了?”

  崔瀺笑呵呵道:“我这不是还没做吗?”

  一个嗓音悠悠然出现在小庙附近:“你们只管放开手脚来打,我负责收拾烂摊子便是,保证不出现类似鳌鱼翻身、山脉断绝的情况,在你们分出胜负之后,这千里山河至多损毁十之一二。阮邛,与其黏黏糊糊,被这个家伙一直这么纠缠不清,我觉得你还不如干脆跟他来个了断,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嘛。”

  崔瀺脸色不变,哈哈笑道:“杨老头,杀人不见血,还能坐收渔翁之利,真是好手腕。”

  阮邛点了点头:“我看行。”

  崔瀺赶紧作揖赔礼,笑着讨饶道:“好好好,我接下来只在小镇逛荡,行不行?阮大圣人?还有杨老前辈?”

  阮邛显然在权衡利弊。

  崔瀺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就算杨老前辈有本事护得住十之八九的山河,可如果我一门心思打烂神秀山、横槊峰呢?”

  不等阮邛说话,杨老头的嗓音再次响起:“换成是我,真不能忍。”

  阮邛没好气道:“赶紧滚回二郎巷。”

  崔瀺摇头晃脑,优哉游哉走出小庙,跟阮邛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做了个“少年心性”的鬼脸。

  等到崔瀺过了溪水对岸,阮邛转过身,看到杨老头坐在庙里的干枯长椅上抽着旱烟。

  杨老头破天荒没有冷嘲热讽,反而笑了笑:“还真是在乎你闺女啊。”

  阮邛叹了口气,显然被崔瀺这么挑衅却忍着不出手,憋屈得很。他坐在杨老头对面,靠着墙壁,扯了扯嘴角:“不欠天不欠地,如今连祖师爷那儿也还清了,唯独欠着那丫头她娘亲,人都没了,怎么还?就只能把亏欠她的,放在女儿身上了。”

  杨老头笑道:“以你的身份和能力,加上你跟颍阴陈氏的关系,找到你媳妇的今生今世,不是没可能吧。”

  阮邛摇头道:“她上一世资质就不行,死前还没跻身中五境,所以哪怕转世成人,也绝无开窍知晓前生事的可能性了。在我看来,没了那些记忆,只剩下一副躯壳,那就已经不是我的媳妇了,找到她有何意义?只当她活在自己心里就够了。”

  杨老头点头道:“你倒是想得开,兵家十境最难破,你在同辈人当中能够后来者居上,不是没有理由的。”

  阮邛不愿在这件事上深聊,问道:“你觉得那人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杨老头笑着摇头:“那你就小看此人了。草莽好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一位啊,我估计属于舍得一身剐,都敢把道祖佛祖拉下马。当然,我只是说心性,不谈能耐。”

  阮邛将信将疑。

  杨老头用旱烟杆指了指小庙门口一条被行人踩得格外结实的小路,缓缓道:“这家伙跟我们不太一样,他觉得自己走了一条独木桥,所以他一旦与人狭路相逢,觉得不打死对方,就真的是很对不起自己。或是后边如果有人想要越过他,也是死路一条。这种人,你不能简单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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