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还在昏迷的叶琛。
容津岸磕着眼,静静望过去。
她又浓又黑的长睫湿湿连连,颤抖着,几颗泪珠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仿佛流不尽的河流。
从叶琛失踪开始,叶采薇就没有掉过泪。又咸又涩的眼泪像是自觉无用,白白成了拖累,识相地从她的眼里、身体里消失,无影无踪。
此刻的她,没有抽噎,无声的泪一颗一颗地掉。
落在她惨白的手背上,落在略皱的床单上,洇成了一片。
是泪人。
梅若雪在东流上船之后,原本打算直接走水路直达京城,却因为意外在船上偶遇了赴应天参加秋闱重试的佟归鹤,决定暂且先在应天待上几日。
漫漫的船程,潮起潮落,江色变幻,他们聊过几次。
初遇的机缘在佟归鹤偶然撞见了梅若雪趴在船舷上呕吐不止时。
他本当她是因为晕船才致如此,目光却在她起身漱口时,不自觉落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非礼勿视,他理应致歉离开,但那句“七奶奶,你怎么会在这里?”已经说出了口,若落荒而逃,便那样不合时宜。
好在梅若雪并没有在意,只有她身边跟着的那位嬷嬷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佟归鹤赔礼道歉的话才开了个头,梅若雪却先对他笑了笑,不仅认出了他,还关心他先前被冤枉牵扯进了舞弊案,可有在牢中吃什么苦受什么罪?
那时候佟归鹤满脸的伤痕已经痊愈到根本看不出痕迹,想到自己孤身离乡的船上,还有人能想起他的过往、关心他的伤势,心头莫名浮起了温柔的暖意。
只是,眼前的七奶奶衣着朴素、几乎不饰钗环,身边只得一个不算麻利的老嬷嬷,与上次他们见面时相比,何止形销骨立,眼中昂扬的风采也早已不在。
佟归鹤当然想到了她的夫君奚子瑜,他们二人,是东流县上下年青夫妻的典范。
然而……
在当涂那晚,他与奚子瑜曾经有过激烈的交锋。
两个男人先为叶琛争执,后来,奚子瑜又被他逼迫,不得已承认,身为有妇之夫,却把所有的爱和责任,无条件给予了另一个女人。
是佟归鹤的老师叶采薇,也是他深深爱慕的人。
转眼时日不长,那个在奚子瑜的世界中黯淡无光的妻子,孤零零出现,他很难不觉得她可怜。
她乘船,要到哪里去?明明怀着身孕不宜奔波,她又是要去做什么?
他没问。他也没资格问。
后来几次,他们有机会聊天。
他讲了很多。
他对她讲起上次被关进大牢中差点被折磨死的经历,讲那些狱卒们凶神恶煞,是如何用尽所有卑劣的手段逼迫他承认科场舞弊,但他死不改口,最终坚持了下来;
他对她讲起南直隶的首府应天,天.朝曾经的帝.都,那里富庶繁华、纸醉金迷,夜风中都飘摇着浮香,还有金发碧眼的鬼佬穿梭于市,整个南直隶乃至天.朝,都再难找到这样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城市;
他对她讲起自己独自在外游历数日的新奇见闻,活了百岁的老人,怀里抱着一只不知道年纪的、绿色眼珠的黑黢黢的猫,还有在山林里碰见的他叫不出名字的凶猛野兽,被一个与家中闹翻出走、独自习武的姑娘打跑了。
梅若雪安安静静地听,人如其名,冬日里凌寒独自开的梅,簌簌无声的落雪,她不说话,却把他的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
佟归鹤忍不住想,这样好的妻子,奚子瑜却毫不犹豫地、轻飘飘地辜负了她,你可真该死啊。
行船到达了应天人来人往的码头,梅若雪和佟归鹤一起下了船。
“佟公子说应天哪里都好,我连东流都没出过,又被你勾起了好奇,当然想要看看。”她迎着佟归鹤刻意藏起来的、探究的目光,笑得恬静又温柔,“在应天玩耍几日,我再继续北上京城。”
分别的时候,她转身留步,特意换了从未用过的郑重语气,告诉他:
“对了,一直没有跟你讲,我北上京城是去找奚子瑜的,我要与他和离。”
容津岸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长臂一展,将他们都抱在了怀里。
叶采薇的泪水落在他的肩袖上。
那晚之后,叶琛好了许多,不再发高热,也没再吐过白沫。
只是仍旧昏迷不醒,眉头上皱起的“川”字像烙印一样,无法消解,他的后脑在枕上,左右胡乱地磨,不知他浑浑噩噩,究竟在梦里看见了什么。
终归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就这样又熬了大半日,叶采薇的精气熬到枯竭,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了叶琛的床前。
彼时容津岸刚刚进房,心跳漏了半拍。
大步流星上去,赶紧将她抱了起来。
在等待御医过来诊病的时候,问鹂一把跪在床前,断断续续哭诉:
“其实、其实姑娘她死也不肯告诉大人,也不准我们告诉大人……姑娘她,她从怀上琛哥儿的时候起,吃的苦受的罪,哪里说得完……”
容津岸的心一沉再沉,沉落不尽,他的喉咙是干涸万年的土地,涩得快要发不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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