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锈蚀的庇护所

  冰冷。

  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连灵魂都被冻僵了。

  陈观是被一种尖锐的、无处不在的刺痛唤醒的。那感觉不像来自某处伤口,更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了每一寸皮肉,扎进了神经末梢,扎进了残存的意识深处。他猛地抽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

  视线模糊,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油污。昏黄摇曳的光晕是唯一的光源,在视野里晕染开,勾勒出上方锈迹斑斑、布满粗大管道的穹顶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的气味:刺鼻的机油、苦涩的草药、铁锈的腥气、隐约的食物暖香,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自己身上散发的、被淤泥浸透的腐败气息。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脖颈僵硬得像生了锈的齿轮。身体的感知如同潮水般缓慢涌回,带来的是更清晰的、排山倒海般的痛苦。右肩……不,是右肩本该存在的地方,此刻被一种沉重到麻木的钝痛和尖锐到钻心的刺痛同时占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在擂动一面破损的战鼓,震得断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回响。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干裂的唇缝间溢出。

  “陈观?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却又极力压抑、充满疲惫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很近。

  他艰难地侧过一点头,视线终于聚焦在床边的人影上。

  是知更。她蜷缩在一张用废弃油桶和木板勉强拼凑成的矮凳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红肿的眼皮显示她刚刚哭过,或者一直强忍着没哭。她身上那件原本素雅的长裙已经彻底成了沾满污泥和暗褐色血渍的破布条,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细小的擦伤和淤青。此刻,她正用一块相对干净的、边缘磨损的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感觉……怎么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恐惧,仿佛害怕听到任何不好的答案。

  陈观张了张嘴,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涩得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他想摇头,想告诉她这感觉糟糕透顶,比死还难受,但光是转动脖子这个微小的动作,就牵扯得右肩断口一阵剧烈的抽搐,让他眼前发黑,额角的冷汗瞬间冒得更密。

  “别动!千万别动!” 知更吓得声音都变调了,连忙按住他仅存的左肩,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伤口……老约翰处理过了,上了药。他说……他说疼是正常的,说明……说明你还没烂透。”

  老约翰……

  这个名字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陈观混乱记忆的闸门。冰冷恶臭的下水道淤泥……维泽尔留下的、布满裂痕的暗紫色能量膜……深蓝色如同活物的粘液……还有那个如同从地狱深处走来的佝偻身影,枯瘦的手指带着湮灭的气息,粗暴地撕裂了他伤口处的混乱能量,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或者说,更深的深渊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代价是……难以想象的剧痛和那句冰冷的宣判:

  “因为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

  “想救她?先想想怎么让自己这条捡回来的烂命,活得比维泽尔预期的更久一点吧。”

  悔恨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狠狠噬咬。艾米……艾米被带走了……是他……

  “呃啊——!” 一声痛苦绝望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挤出,陈观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再次痉挛起来,右肩创口处那层厚厚的、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深褐色草药糊糊下,似乎又有温热的液体渗出。

  “冷静!陈观!冷静下来!” 知更急得快哭出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按住他,又怕碰到伤口,只能徒劳地用那块布紧紧按住他冷汗涔涔的额头,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我知道!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你恨!但现在……现在我们必须先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老约翰他……他虽然说话难听,但他救了你!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安……全?” 陈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的目光越过知更的肩膀,艰难地扫视着这个所谓的“安全”之地。

  这是一个巨大、空旷、冰冷的地下空间,充满了粗犷的工业废土气息。高高的穹顶垂下粗大的、锈蚀严重的管道,有些还在缓慢地滴落着浑浊的水滴,在地面积起小小的水洼。墙壁是裸露的、布满斑驳锈迹的金属板,上面钉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扳手、钳子、链条,挂着晒干的、形状扭曲的植物,以及一些闪烁着微弱幽光的、不知名矿石的碎片。角落里堆满了锈蚀的金属桶和板条箱,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铁腥味。空间中央,一个由巨大废弃齿轮改造的炉膛里,燃烧着散发出微弱蓝紫色火焰的燃料块,上面架着一个同样布满油污的铁锅,正咕嘟咕嘟地炖煮着什么,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草药的奇异香气,是这里唯一能称之为“温暖”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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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与其说是避难所,不如说像一个被遗忘在时间尘埃里的巨型机械坟墓,冰冷、坚硬、弥漫着衰败和顽强生存交织的气息。

  “哼,安全?” 一个粗哑低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陈观和知更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在靠近那扇厚重铁门旁边,一堆锈蚀的金属零件后面,坐着那个叫班克斯的光头疤脸男人。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油污的工装,粗壮的胳膊抱在胸前,那把锯短了枪管的粗犷霰弹枪就随意地靠在腿边。昏黄的光线下,他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的狰狞疤痕显得格外凶悍。他正用一块油光发亮的破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寒光闪闪、刃口带着锯齿的军用匕首。听到知更的话,他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陈观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丫头,别用‘安全’这种娘们唧唧的词儿骗自己,也骗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班克斯的声音像砂轮打磨金属,“‘锈窖’(Rust Pit)从来就没安全过。上面是发疯的‘铁皮’(Tinheads)和钻地的‘鼻涕虫’(Slimeburrow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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