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而程医生看着他的笑容,很快回答道:“选能让你觉得快乐的。”

  看,当问题里遮去生死,选择竟那么简单。

  兰又嘉得到了答案,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目光愈发明媚:“好,选轻松快乐的。”

  他终于能下定决心,放弃抗癌治疗。

  只要止痛就够了。

  “幸好今天遇到了你,程叔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该回去午休了吧?我好像饿了,就去街尾的那家面馆吃午饭好了……”

  “嘉嘉。”像是被他没头没尾的问题感染,程医生蓦地问,“你实现心愿了吗?”

  那个关于爱的心愿。

  兰又嘉的笑容里没有半分瑕疵:“实现了,两年前就实现了。”

  他得到爱了。

  或许还是怕这句彻彻底底的谎话露馅,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匆匆问道:“对了,下周六晚上,程叔叔你有空吗?我的毕业晚会就在那天——”

  话音未落,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兰又嘉愣了愣,从口袋里拿出来,扫了一眼。

  程医生注视着他的神情,问:“男朋友?”

  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没有否认,面露骄矜:“没事,我等会儿再打回去。”

  见状,程医生脸色未改,似乎回想了一下行程,然后抱歉地说:“我很想去看你的毕业晚会,但那几天我要出差,不在京珠……你先接电话吧?万一有急事。”

  “好吧,没关系,我原谅你。”兰又嘉扬起唇角,明艳热烈一如往昔,“反正听不到我弹的钢琴,有损失的是你。”

  “嗯,我现在就开始遗憾了。”程医生很配合地应声,最后叮嘱他,“嘉嘉,以后要好好吃饭。”

  萍水相逢的偶遇到此画下句点。

  不出意外的话,这大约就是他和程医生见的最后一面了。

  离开时,兰又嘉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带着轻快的笑。

  “再见,程叔叔。”

  他告别了那片未到花期的桂花树,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人潮熙攘汹涌,天光云影流动,停留在原地目送的那道身影过了很久,才转身上楼。

  兰又嘉走进街尾那家新开的面馆,要了一碗招牌面,等待的间隙,回拨那个未接来电。

  刚才打来电话的是他大一大二时的室友柯云川,当时关系还算不错,后来他一心恋爱,也搬出了宿舍,就成了交集不多的普通朋友。

  ——无论如何,这个电话都不会是“男朋友”打来的。

  傅呈钧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他,偶尔几次有事找他,也是秘书或助理代为转达。

  他有太多事要忙,感情只是他人生版图里最不起眼的一片边角料,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

  在电话的等待音,兰又嘉漫无边际地想着,直到听见话筒那端传来的声音,背景很嘈杂:“喂,嘉嘉?……呃,你现在还好吗?”

  “什么?”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切问候,他有点疑惑,“怎么了?”

  “没事吗?你没事就好。”

  那边的声音安静了一些,像是柯云川特意走到了旁边:“答辩结果出来了,我们班都过了,大家就说今天一起聚一聚,算是毕业前的散伙饭,昨天在群里通知的,班长也小窗问了,但你一直没回。”

  兰又嘉完全想不起来在这混乱动荡的两天里究竟收到过什么消息,便抱歉道:“这两天有点事,没留意消息,是今天晚上吗?”

  柯云川说:“他们说要玩一天,所以中午就出来唱歌了。我知道你估计在忙,你刚庆祝完生日嘛,所以本来也没多想。”

  他犹豫片刻,叹着气道明了来意:“但是刚才坐下没多久,姜黎就说、说那天看到你在餐厅出事了,救护车都来了,说你第二天来答辩穿长袖,而且到现在我们都联系不上你就是因为这个,还提到你男朋友……什么什么的,所以我觉得还是要问问你,毕竟你今天不在,也没人能替你解释,都只能听他说。”

  柯云川说得很委婉,兰又嘉依然听明白了。

  目睹他过敏被送医那一幕的姜黎,估计凭空编造了一个足够难听的故事,连他关系已经转淡的昔日室友都听不下去了。

  于是兰又嘉真心实意地说了谢谢,同时问他:“你们在哪里唱歌?”

  “不客气,你不嫌我多事就行,我们在——哎,你要过来吗?”

  柯云川的语气很意外,令兰又嘉忍不住笑了出来。

  从他跟傅呈钧在一起之后,几乎没有参加过聚会一类的活动,像个独来独往的透明人。

  “对,我吃完午饭就过来。”他认真地说,“因为不忙了……以后也不用忙了。”

  没有人再需要他全心全意地去爱。

  鲜香四溢的招牌面刚端上来,兰又嘉拿起筷子,最后问电话那头的人:“对了,那里有没有什么招牌小吃?”

  他依然毫无食欲,却也不想自己瘦得那么难看。

  而且,他答应了程医生要好好吃饭的。

  一小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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