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端的老拐忽然惨叫着踉跄后退,他的草鞋被矿道积水腐蚀出窟窿,脚趾接触到的瞬间,皮肤便被蚀出白泡——那不是普通的水,是铅矿层渗出的“酸水”,含着高浓度的铅离子(Pb2?)与硫酸根(SO?2?),俗称“地蚀液”,能将岩石啃出蜂窝状的凹痕。
赵莽踢开老拐,举着松明火把凑近岩壁。青紫色的矿脉间,几缕银亮色的汞液正顺着石缝流淌,与酸水相遇时腾起淡蓝色的雾——汞(Hg)与硫酸(H?SO?)在高温下发生氧化反应,生成的硫酸汞(HgSO?)带着刺鼻的酸味,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刀,割着众人的呼吸道。他忽然想起矿主的叮嘱:“铅汞共生处,必有白银藏”,却没说过,这白银的代价,是活人拿命来换。
“继续凿!”赵莽的鞭子抽在岩壁上,溅起的酸水落在矿奴陈三的脖颈,立刻烫出碗口大的疤。陈三闷哼一声,却不敢停下——上个月有个矿奴喊了句“毒雾杀人”,被他扔进了矿洞深处的“酸池”,那池子里的地蚀液,能在半个时辰内把人啃成白骨,连头发丝都剩不下。
矿道深处传来“轰隆隆”的闷响,是暴雨冲垮了上层矿脉。赵莽看见最骇人的一幕:青紫色的毒雾裹着铅矿碎末涌来,走在最前面的矿奴被雾瘴扑脸,立刻捂住口鼻惨叫,指缝间渗出黑血——那是铅毒入肺的征兆,不出三日,他们的肺会烂成脓水,咳嗽时能咳出铅灰色的痰块。
“用湿布蒙脸!”赵莽扯下腰间的粗布,却发现布料早已被酸雾浸得发硬,勉强捂在嘴上,仍能尝到铁锈味的腥甜。他忽然想起家乡的妻子,临出发前塞给他的艾草香囊,此刻在贴身衣袋里发着霉味——那玩意儿在这毒雾里,连半炷香的功夫都顶不住。
老拐忽然指着矿道尽头:“头儿,汞河!”不知何时,石缝里涌出的汞液聚成一条银亮色的“河”,顺着地势流向矿洞深处,与酸水混合后,在地面形成无数个旋转的“毒涡”,任何踩上去的矿奴,鞋底都会被迅速蚀穿,脚掌接触到的瞬间,汞液便顺着毛孔渗入,在血管里画出银亮色的“死亡线”。
“绕开汞河,凿右边的矿层!”赵莽的鞭子指向岩壁,却在挥鞭时,看见自己的手背已泛起青黑——那是铅毒沉积的迹象,用不了多久,他的指甲会变脆脱落,牙齿缝里会渗出黑色的铅锈,如同所有死在矿洞里的人一样,变成一具行走的“铅尸”。
矿奴们的咳嗽声越来越密,像无数个破风箱在响。赵莽看见陈三跪在地上,用铁镐支撑着身体,他的嘴唇已变成青紫色,瞳孔里映着松明火把的光,却渐渐失去焦距——铅毒攻心了。下一刻,陈三忽然喷出一口黑血,血珠落在地面的酸水里,竟腾起淡紫色的烟,那是血液里的铁(Fe)与硫酸反应,生成的硫化氢(H?S),剧毒且易燃。
“别管死人!”赵莽的鞭子抽在陈三背上,却发现鞭梢沾到的黑血,竟在牛皮上蚀出小孔。他心里发毛,却不敢显露——矿主说了,这个月若凑不够十斤白银,他的老婆孩子就得被卖进窑子。想到这里,他狠下心,踢开陈三的尸体,铁靴踩在汞河边缘,银亮色的汞珠立刻爬上靴底,发出“滋滋”的响声。
子时,暴雨忽然转急。矿洞顶部的石缝里渗出大量酸水,与汞河相遇,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硫酸汞遇水分解,释放出有毒的二氧化硫(SO?)与汞蒸气(Hg),形成致命的“酸毒雾”,如同一堵移动的墙,向矿洞深处推进。赵莽看见走在后面的矿奴被雾瘴追上,立刻抱住头打滚,却在滚动时,沾到地面的硫化铅,皮肤瞬间溃烂,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往通风口跑!”老拐喊了一声,却在转身时,被掉落的酸滴砸中眼睛,惨叫着捂住脸。赵莽看见老拐指缝间流出的不是血,是淡绿色的脓水——酸液蚀穿了他的眼球,此刻正顺着鼻腔往脑子里钻,用不了多久,他的脑浆都会变成酸水,从七窍流出来。
小主,
通风口近在眼前,却被滚落的铅矿堵住。赵莽挥舞铁镐砸向矿石,却听见“咔嚓”一声,铁镐刃口被酸水蚀出缺口,露出里面暗红的锈迹——那不是普通的锈,是铅与氧气反应生成的氧化铅(PbO),剧毒且易溶于水,此刻随雨水渗进他的掌心,像一条小蛇,顺着静脉往心脏爬。
矿奴们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只剩酸水与汞液的“滋滋”声,在矿洞里回荡。赵莽靠着岩壁滑坐,看着自己的手背上,银亮色的汞珠与青黑色的铅斑交织,形成诡异的花纹——那是“酸雷劫”的印记,矿主说过,凡是见过这花纹的人,都活不过三日。
暴雨敲打着矿洞顶部,赵莽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却不是天上的雷,是地脉深处的“酸雷”——铅汞与硫化物在地下河相遇,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生成大量的硫化氢与二氧化硫,在封闭的矿洞里积蓄,如同一个巨大的毒气囊,只等一声巨响,便能将整个铅山炸成齑粉。
“老婆……孩子……”赵莽的呢喃混着毒雾,消散在矿洞里。他望着通风口透进的一丝天光,忽然想起家乡的杨梅树,此刻该结满了红果子吧?可他再也尝不到了——他的舌头已被酸雾蚀得发麻,连血腥味都尝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悔恨,如同地面的汞珠,滚来滚去,却永远逃不出这毒雾弥漫的矿洞。
当第一缕酸雾漫到赵莽脚边,他看见自己的靴子早已被蚀穿,脚趾接触到的汞液,正顺着血管爬向心脏。他忽然想起矿主说过的“白银万两”,此刻却觉得,那白银的光芒,竟比这毒雾还要刺眼——原来所有的贪欲,最终都会变成蚀骨的酸,将人一寸寸啃食,连骨头渣都不剩。
矿洞深处,“酸雷”的轰鸣越来越近,赵莽闭上眼,等待着最后的时刻。他不知道的是,这场由铅汞之毒引发的“酸雷劫”,不过是地脉的一声轻咳——当人类为了贪欲凿空山体,地脉便会用最残酷的方式,让所有越界者,尝到“蚀空”的滋味。
毕竟,这世间最可怕的蚀,从来不是酸水与汞液的侵蚀,是人心对贪欲的纵容——而地脉的“酸雷”,终会劈开所有虚妄的贪婪,让一切,归为最初的寂静。
暴雨仍在肆虐,铅山的青紫色雾瘴,渐渐漫向远方,如同一块巨大的毒布,盖住了矿洞里所有的惨叫与悔恨。唯有通风口的那丝天光,还在微微闪烁,像地脉留给人间的最后警示:
在贪欲凿空的世界里,
没有真正的幸存者,
只有被酸雷烙印的,
永恒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