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站在齐膝深的基槽里,正用石灰水标记承重墙的位置。
忽然听见晒谷场边传来抽泣声。田莹孤零零地站在那,眼睛肿得像桃子。
“晓晓姐...”田莹突然扑通跪下,“求求你救救舅妈...”
工地上的说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宋晓慢条斯理地爬出地基坑,拍了拍裤腿上的土,“怎么救?”
“撤...撤案...”田莹结结巴巴地说,“天佑哥说,只要您去公安局说配方是您自愿给的...”
“哈!”王婶突然笑出声,“这丫头睡糊涂了吧?”
宋晓蹲下身,平视着田莹,“告诉你表哥。”
她凑近女孩耳边,声音很轻,却让田莹浑身发抖。
“五天很快的,让他记得带换洗衣服去看他妈。”
夕阳把宋晓的影子拉得很长,田莹连滚带爬逃走的背影。
当晚,宋晓给施工的乡亲们每人多发了五毛钱辛苦费。
而十里外的小河湾村,李天佑正跪在村长家门口借钱。
田莹跌跌撞撞跑回小河湾村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的布鞋早就跑掉了底,脚掌被碎石割得血肉模糊,却感觉不到疼。
她远远就看见李天佑跪在村长家门前的水泥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槛,肩膀在夜风中微微发抖。
村长家的狗在院子里狂吠,铁链子哗啦作响。
“天佑哥...”田莹怯生生地靠近,“宋晓不肯...”
李天佑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钱呢?”
“她、她说...”田莹的嗓子眼像塞了团棉花,宋晓那句投机倒把活该蹲局子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问你钱呢!”他突然暴起,眼睛全是血红,一把掐住田莹的脖子。
“三块八呢?!”
田莹吓得眼泪直流,哆哆嗦嗦从内衣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毛票,三张一块的纸币卷着八个钢镚,还带着少女的体温和汗酸味。
李天佑一把抢过,转身砰砰砸门,“谢叔!谢叔开开门!”
门吱呀开了条缝,村长谢广坤的半张脸浮在阴影里,下巴上的痦子随着说话上下跳动,“大半夜嚎什么丧?”
“求您借我二十块钱...”李天佑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我妈她...”
“呸!”一口浓痰带着葱蒜味砸在他面前,"你娘投机倒把还有脸借钱?”谢广坤的嗓门突然拔高,故意让左邻右舍都听见,“滚!别脏了我家地界!”
门咣地摔上,震落屋檐几片碎瓦。
李天佑跪在原地,拳头攥得咯咯响。
田莹看见他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像条蠕动的蚯蚓。
“天佑哥...”她想去扶,又怕挨打,手指在半空停下。
“闭嘴!”
他突然冲向村口的代销点,那是村里唯一有电话的地方。
代销点昏黄的灯泡下,李天佑拨通了县高中班主任的电话。
“王老师,我是李天佑...”他声音发颤,“能不能预支下个月的助学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天佑啊...你母亲的事我听说了。校委会刚决定,你的助学金...暂停发放。”
话筒啪嗒掉在柜台上,发出刺耳的蜂鸣。
李天佑感觉有把钝刀在搅他的五脏六腑,喉头涌上铁锈味。
他机械地摸遍所有口袋,七块二毛,加上田莹的三块八,还差九块。
代销点老王磕着瓜子,“要不再打个电话?”
李天佑盯着墙上“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突然抓,起柜台上的剪刀。
“你干啥?!”老王吓得瓜子撒了一地。
剪刀寒光一闪,田莹胸前的辫子齐刷刷落下,那是她留了三年,准备卖给城里假发店的头发。
“天佑哥你...”她摸着自己参差不齐的发茬,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泥地上。
“扔下一分钱电话费。”他手里紧紧捏着辫子,头也不回地冲进夜色里。
田莹郁闷了,凑钱剪自己的辫子,算什么男人。
镇公安局门口,刘素芳佝偻着腰走出来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她脸上的褶子里还夹着拘留所的灰尘,蓝布衫上沾着可疑的污渍,浑身散发着霉味和尿骚味。看见儿子,她哇地哭出声,“天佑啊...”
李天佑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个满脸皱纹,浑身恶臭的老妇,真的是他那个骂遍全村无敌手的母亲吗?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叉腰站在院门口骂街的威风样子。
那时候他觉得,母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别碰我!”他甩开刘素芳的手,“钱交完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