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一边压低了草帽,不住地鞠躬——
“怀王今日辰时秘密回京,穆毕武已驻扎在京郊五十里外。”
说完,他又连声道歉,继续拉着板车赶路去了。
陆微雪的身影敛在阴影下,他浓睫低垂,不动声色地听完。
他转身欲走,却听见一声叫喊:
“殿下。”
棕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他行了礼,笑道:
“国舅爷请您上马车一叙。”
陆微雪眸光一闪,他显出些异样。
棕山以为他是拘束,忙道:“少爷是诚心相邀,殿下若走回去,只怕宫禁都赶不上。”
陆微雪似是思忖了一番,他点点头。
而已走到拐角处的小贩放下了板车。
他有些疑惑。
殿下向来是在密室会面的,怎的今日偏偏选了如此人多眼杂的地方?
—
丞相府的马车是皇帝钦赐,车身雕刻精美,四角流苏坠玉,以示无上荣宠。
车内空间极大,至少可容纳八人,不仅有蚕丝苏绣的软榻,还有一架金丝楠木桌,上面刻有围棋图,十分细致。
奢华至此,谢丞相不愿太引人注目,便大手一挥,将它送给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谢明夷自幼金尊玉贵地养着,初次入京便得了这么一辆马车,却也不觉得稀奇。
这辆马车放在富贵满地的京城里,其气派程度,也是数一数二。
每每出行,总要引得众人艳羡。
就连挥鞭的马夫和持刀的护卫,都无比享受那份被注视、被讨论的殊荣。
沾着国舅爷的光,他们的胸脯不禁挺得更高,严厉的吆喝声也大了许多,底气十足。
谢明夷对底下人的反应,是一概不知。
他被惯得太狠,连这样宽敞平稳的马车都嫌颠簸,每每坐完一程,总要累得赶紧叫水来沐浴,休憩一晚。
因此,并不觉得拥有这辆无数贵族子弟羡慕的马车是什么好事。
此时,谢明夷便斜倚在软枕上,拿着那条绛红色的抹额。
莹白细润的手心上,水滴型的珍珠静静地躺着,他出神地看着,幽深的眼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这条抹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久得他也记不清了。
但自从谢书藜将它还给他后,他便无数次拿出来看——即使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可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瞧,像是久旱的谷物贪婪地舔舐每一滴水,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的心总是砰砰直跳地寻找着什么……寻找穆钎珩留给他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始料未及的细节。
可不论看多少遍,除了那个刻在珍珠背面的稚嫩的“央”字,什么都没有。
他在刻舟求剑。
谢明夷自嘲般笑了笑。
穆钎珩纵有细密心思,又怎会用在他身上。
他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但连绵起伏的山似还在眼前,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就像那条同一样式、却不同颜色的宝蓝色抹额的主人——束着高马尾,窄袖衣袍少年的眼眸一样,润泽明亮。
他一笑,宛如天上星,云雾尽散。
从江南到京城的路很远,谢明夷刻意将这条抹额尘封在老宅,他以为此去山高水长,是能忘记的。
但抹额重回他手中。
那个决绝离开的少年,也要归来了。
“少爷,九殿下来了。”
棕山在车外喊了一声,唤回了谢明夷越飘越远的思绪。
谢明夷回神,连忙坐起来,将抹额放回木盒里,塞进软榻底下的暗箱。
他撩了撩鬓边的碎发,故作淡然道:“让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