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苏凛遗孤

  日头西垂时,金顶马车停在了城西一处荒废的宅院前。

  微末提着裙摆走下马车,头上珠翠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绣鞋刚落地,便惊飞了几只栖息的麻雀。

  府门前杂草丛生,宽厚的朱漆大门半敞着,门上悬着一方斑驳的匾额,歪歪斜斜地写着清阳别院。

  这是前朝清阳公主的旧居。

  “没有合适的。”赵晏从身后环住她的肩,“只有这里足够宽敞。”

  米孚与米襄接连走下马车,才一站定,两人的身形就齐齐僵在了原地。

  院墙边探出一棵歪斜的老槐树,扭曲的枝干与他们记忆中的青梧书院一模一样。

  米襄踉跄着上前两步,“这棵树……”

  “像极了青梧书院那棵。”米孚的声音突然沙哑,目光扫过斑驳的院墙,“当年我们总在树下偷酒吃。”

  微末俯身拨开齐腰的杂草,枯黄的草叶在她月白裙裾上留下细碎的浅痕。

  她驻足环顾,残阳如血,将满院残败的琉璃瓦都染成浓烈的橘红色,四周砖墙经岁月侵蚀,只余下尺余高的地基,正堂旧址上,几根腐朽的梁木正倾斜着插在泥土里。

  赵晏忽然抓起她沾着草屑的手,蟒袍袖口拂过她腕间玉镯,他指尖划过西墙上的残垣断壁,“这里建三排斋舍,每间开六尺轩窗。”

  微末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恍惚看见青砖黛瓦的屋舍在夕照中缓缓浮现。待月光清辉,定会有学子在此处挑灯夜读。

  “坐北朝南处,起五间明亮的讲堂。”赵晏拉着她转向正厅遗址,靴底不慎踩碎一块风化严重的烂瓷壶,“立柱就选南海沉香木,冬暖夏凉。”

  米孚指着垂满野蔷薇的东墙,接话道,“那里就建造一排可供先生们休憩的居所。”他顿了顿,“居所就毗邻……藏书阁。”

  赵晏嘴角勾起暖意,书院似已在脑海中渐渐成型,他拉着微末退开一步,指着面前空地,“这里立座文昌帝君玉像。”

  他忽然抓起女子随风飘动的裙带,“就选这种月白色的羊脂白玉。”

  说着又俯身附上女子耳际,“将你的院长屋设建在最深处,二层才够俯瞰整座书院。”

  “能否加上一条垂荫长廊?”微末仰着头看他,“摆上一些结实的竹椅,可供学生们在阳光下背书。”

  “都依你。”赵晏笑道。

  夜风渐凉,拂着四人的衣袂在暮色中悄然翻飞,米孚闭着眼,任由银白色的胡须随风舞动,仿佛已经听见朗朗读书声穿透岁月而来。

  米襄蹲在西墙角,正用袖口擦拭着一块露出泥土的彩绘陶俑。

  “就这里了。”米孚突然睁眼,浑浊的眼中柔光阵阵,“此宅再合适不过。”

  赵晏颔首,转头吩咐身后的卫骁,“去工部调最好的匠人来,再传将作监卿,一月——”

  “不,半月之内,本王要看到青梧书院落地建成。”

  此时已是深秋,再有一个月恐怕就会飘雪,届时建造难度会直线骤升,若不抢时间,就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赵晏紧了紧握在掌心女子的手,他不想等那么久。

  白日变短,几人踏上马车回府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沉,凉风顺着窗帘飘进来,微末不自觉往软枕里头挤了挤。

  赵晏见她脸色微白,将身子往车窗处挡了挡,恰好为她挡住了钻进来的冷风。

  米孚忽然开口,眼睛在昏暗中泛着精光,“徒婿,可听闻了襄南异动?”

  赵晏修长的手指兀自一紧,他眉峰微蹙,声音也沉凉如水,“襄南百姓自发悼念苏凛,围堵了大军营帐,南狄趁乱骚扰边境,五弟前后受击,分身乏术。”

  微末心里一惊,从前日夏青的平安书传回来后,她还再未收到有关襄南的消息,短短两日,百姓居然就围堵了大军营帐?

  他们只是悼念苏凛而已,为何要如此激进,难道不怕南狄趁虚而入?

  赵晏目光扫过米襄,他想起昨夜米孚刚出现时,此人曾提起襄南。

  “米公既从襄南归来,可知此事内情?”

  米孚看出赵晏的意思,也瞧了缩着脖颈的米襄一眼,声音沙哑道,“他只知道东宫掌事派人暗杀,其余一概不知。”

  他顿了顿,目光泛着冷意,“东宫掌事前些日子找到老夫,想让老夫在陛下面前替太子美言几句,好让他早日解禁。”

  赵晏眉头一皱,“先生拒绝了?”

  米公眼中寒芒一闪,“储君残杀手足,不配为君。”

  车厢内霎时沉寂,米孚顿了顿继续说道,“贿赂不成,他们便派杀手伏击。”

  他声音低沉,似是在回忆,“老夫折了最后一个替身,杀手将替身的尸体扔在了乱葬岗,那天夜里,老夫听见有人与他接头。”

  老者目光闪了闪,“接头那人操着一口破锣嗓。”

  破锣嗓?

  微末缩在袖袋里的手指紧了紧,脑海中闪过阿乔躲在假山下的脸。

  米公所说,应该就是那夜潜入虹霓院的人。

  她垂眸把玩着衣带,思绪翻涌。

  看来此人的确是从襄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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