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垂落往下,用力掐进自己大腿的肉里,不愿让裴忌看出来什么不对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度抬起眼, 望向了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那像是金玉掉进了碧泉里, 点缀着一些细碎散落的星子,很漂亮,很独特, 又不止如此。
但无论如何,都跟他初见一时一般无二,那眼里的光, 能一直烫到心里。
不同的是, 这双眸子里淡淡的、雾霭般的厌恶, 似乎被什么东西所消解, 变得更加复杂而难以辨明, 以至于显露出了它原本的侵略性,如同荆棘上的尖刺,又用似笑非笑的神情掩去。
不是什么好东西。
偏偏不知什么原因,生着这样一双流照日华的眼睛。
男人缠在腰间的手臂这时候松了几分力道,李道生偏过头, 眼神也移开了去:“主子,您这分明是……在戏弄奴才。”
裴忌没脸没皮惯了,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甚至仗着现在的李道生不如后来言语毒辣,还要倒打一耙:“是公公方才说要为我暖床,我不过顺了公公的意思……”
他的手指钻进被窝,捉住李道生那只掐起自己来就没轻没重的手,像提溜起小孩似的把那只手放到李道生面前,那最后几个字咬得又轻又缓,“也算戏弄吗。”
李道生心中一惊,费力抽出自己的手,冒冒然退出温暖的被褥,连跪拜认错都忘了,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怎么看都有些慌张。
裴忌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而生气,更不可能再逼李道生跪下来,只是跟着他起了身。
他坐在床边,目光幽深地扫视着李道生,忽然伸出脚,用自己的鞋尖踩住了太监穿的布鞋,不轻不重的力道,不至于轻易挣脱,也不至于疼痛难忍。
裴忌便在这时拽住面前的衣摆,少年气地荡了荡,扯起唇角,“公公若是真不高兴,就当……被狗咬了。”
李道生这才恍然惊醒,他调整好自己的姿态,骤然跪下来:“奴才不敢,只要主子高兴,什么方式都使得。”
他说着,竟是要主动解开衣衫,外衣就那样一层层剥落,在最后一层将要落下的时候,被裴忌握住了双手。
裴忌的掌心很烫,烫得他手指也跟着蜷缩起来,李道生身体一顿,不敢抬头:“……主子。”
裴忌却骤然松开他的手,帮他把那些脱下来的衣服一层层穿回去,明明是笑着,整个人看上去却很冷:“公公就这么喜欢爬主子的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忌眼里幽然的恨意好像要溢出来,又被他轻飘飘压回去,却忽然伸出手,掐住李道生的下巴,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也跟着淡了:“既然如此,那我是第一个吗?”
李道生心里的热意终于降下来,睫羽垂落,轻扯唇角,似讥似讽:“主子,没人看得上一个没根的阉人,奴才自然是干净的。”
闻言,裴忌目光落到他身上,半晌无声。
李道生确实身有残缺,可他这副好相貌,若是生来便是世家公子之流,不知多少女子会芳心暗许,哪怕是现在……
他骤然松开李道生的下巴,用手背抹掉这人嘴唇上被自己咬出的血珠,扯唇笑道:“公公不知道吗,要是现在把公公送到那群贵族面前,会是怎样的局面?”
什么样的局面?
“人人觊觎,个个都想把公公拆吞入腹。”
他漫不经心叙述着那个不久以后就会实现的事实,又夹杂着一丝属于自己的微妙酸意,就像咬下半根尚未成熟的柑枝那样,涩然都掩藏在甘甜的表象之中——
他那般说道,“但公公却跟了我这个连赏银都发不出来的废弃质子,岂不会觉得不甘心?”
李道生沉吟几秒,终是摇头:“……奴才不曾这样想过。”
其实中间那无法略过的停顿就已经是回答,但裴忌已不再想继续深究,反倒因此崭露出一截真心,唇角弧度有了些真心实意的温度,唤他:“小九,陪我睡觉。”
二人就这般相拥在这破落宫殿狭窄的一张床,那些半真半假的相互试探,平静之下尖锐又驽钝的交锋,谁都迟迟不敢确认对方有几分真情,最终化作一场和衣而眠。
裴忌眠浅,不常做梦。
他一生唯有一次的金色梦境,便被从意气风发、金瓯名动的王城中一脚踢落,跌下马来,惊风乱飐,黑雨斜侵,他狼狈在淤泥里抬起头时,看见的便是身处卑尘中的李道生。
那么单薄纤细的一个人,跪在那里,背脊笔直如新竹,抬头看他时,眼中灼灼如有亮光。
那是野心,是锐意进取,是摸爬滚打头破血流还有往上走的勇气。
纵使现在卑微如蜉蝣,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也会踩到他头上。
而他呢?
他已经被父族母族除名,皇室不再有他的位置,甚至不再承认他这个人曾经的存在。
他太聪明,甚至在其他与他一同来到皇城的质子还在心存幻想,或者哭嚎着要父皇母后接自己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身为质子的生命有多悲惨,一眼就能望到头。
他不再有过去,也不再有未来。
面前这个人,甚至还只是一个太监。
他便毫无理由地嫉妒起这个跪在地上的阉人来,又想起皇帝把这个人送来的目的,嫉妒便在一瞬间养成了厌恶。
他想一脚踢在李道生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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