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他的真心也早就被他抛诸脑后。
那件事过后她的爹娘爆发过前所未有的争吵,最后还是她拖着两条软面条一样的胳膊跑出来劝架。
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娘沉默着,在那个深夜抱着她,跟她讲起她守住的那个关隘,有年过八旬的老人,有跟她差不多大的孩童,有天真烂漫的少女和努力劳作的夫妻,最后问她:“宣宣,你恨娘吗?”
恨我没有来得及来救你吗?
她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她当然知道她娘亲做的没有错,没有任何人有错,错的只是这个世道,荒唐残酷又血腥,她的母亲有平定天下的志向,这是大义。
她的母亲对收留的孤儿都报以母亲一般的爱,这是仁慈,但每一个午夜梦回她都能记起城楼上日夜不休的淅沥小雨,潮湿的让她每一个关节都疼痛不已。
“哀家一直知道先帝有些嫉妒哀家,所以会故意给哀家找事,例如暗中给哀家的饭食里加姜汁。”
裴宣没想太久,因为子书谨已经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说的特平静,裴宣心里却忍不住微妙了一下,我灌姜汁只是想试探下你是不是没味觉,谁要和你争宠啊。
“太祖皇后待我如亲女,怜哀家痛失双亲,但哀家心中清楚在太祖皇后心中,最重要的其实是先帝。”
哦,我早就知道了。
但被子书谨说出来又很奇怪,她的母亲心中最重要的是谁,还要别人开口这本身就很奇怪。
“哀家确实视太祖皇后为母,但没有丝毫与先帝相争之意,”子书谨握住她的手,抬起眼看向有些神游天外的少女,柔声道,“在哀家心中,先帝本就值得最好的。”
这世上的一切都应当给她心爱的姑娘,花团锦簇的前程,烈火烹油的热烈,鲜花着锦万千宠爱。
裴宣好像终于有点回过神来,纤长的眼睫眨动了一下,垂眸静静的看着她,冬日的阳光在她眼眸流转。
“不管先帝信不信,但哀家确实很早就很喜欢她。”
我很早,就很喜欢她了,喜欢她善良,喜欢她活泼,喜欢她在我全族被杀时陪伴我身侧,喜欢我睁开眼的那一瞬,她担心的看向我时的眼睛。
裴宣面上仍然毫无波动,藏在身前的另一只手却不由得的轻轻颤动了一下。
子书谨从来没有这么跟她直说过喜欢,她的心有些发紧有些难以呼吸,她极慢的调整着,一时之间有些哑然失语,像是整颗心脏都被一只手轻轻掐住。
不敢开口告诉先帝的,如今才敢告诉先帝的影子,然而当年想要听见的人如今再也无法亲耳听见。
怎么不算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哀呢?
子书谨继续说着。
“哀家全族被诛,在世上本已无牵挂,当时所想不过是替家人报完仇便自去赴死,并不愿苟活于世。”
这个满是杀戮算计残酷和*血腥的世道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呢?她没有太祖皇后那样匡扶天下的大义,她的心又小又狭窄,只能装下血海深仇。
可先帝是那样灵动又嘴硬心软的姑娘,她会陪在满身血腥的自己身边一天一夜,会把最珍贵的馍拿出来给她,会担心她想不开在深夜躲在她的窗外。
她的宣宣是从小就很敏感又很善良的姑娘,大约是察觉到她有赴死之心,每一次受伤她的宣宣总是很紧张。
她受伤懒得用麻药,经历过家人俱丧的苦痛过后再没有任何痛苦能及的上,寨子里的药草紧缺,她不愿意给人增加负担。
“不想却被先帝看见了,先帝年少时很爱哭,看见血肉模糊的伤口没上麻药她脸色发白,一溜烟的就跑出去了,当时哀家心里不屑觉得她是胆子小不敢看,走便走了,也无所谓。”
其实很有所谓吧,过去快十年了,你还念念不忘,要是当时真吓跑了你绝对到今天还要念叨。
裴宣神情略微有点复杂。
“哀家没想到她会回来,手里拿着当时紧缺的麻药,她小心翼翼的把哀家嘴里咬着的粗布拿开,告诉哀家很快就不疼了。”
“哀家当时很想安慰她,不疼的,可是想要开口才发觉早已疼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不疼的,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是铁打的,她当然会疼,当然会痛,当然会渴望有人在她身边安慰她,关心她。
太祖皇后视他如亲女,但日理万机,不可能做的到,只有她的宣宣,明明是嫉妒她的,却又不肯看她难受和伤痛,始终伴她身旁。
“先帝把哀家移动到她腿上,眼泪滴在了哀家的身上,眼泪是滚烫的。”
废话,谁的眼泪不是烫的呀,你在这个世上找到冷的眼泪来才是怪了,裴宣在心里吐槽,表面还是恭敬的听着太后的与先帝的恋爱史。
其实她那时候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救人,不想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哀家当时想替她擦一擦眼泪,可是手一抬就被她按下去,她大约以为哀家忍不住痛要动手。”
她有些啼笑皆非。
她依靠着裴宣活下来,在后来无数个动荡的日子里总会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双被雨洗过的眼睛,从而撑过无数个险象环生的危机。
“可后来哀家发现她也会为旁人哭,从小陪伴她的姑母死了她也哭的伤心,哀家当时想,若是我死了,她也会为我哭的那么伤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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