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吃光——从手指到心脏全部啃噬干净,一点也不能剩。吃掉,吃掉,吃掉!……匕首一样尖锐的牙齿,将一具头骨啃碎,它趴在裂口上大口大口地吮吸着人鱼尸体里黏稠的液体,狂乱地暴饮暴食。
与此同时,它薄薄的皮肤下不断蠕动着,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扭动。那是受到血液激发出来的新生活性细胞,正在兴奋地分化成器官……一只眼睛,两只眼睛,三只眼睛……森绿色的眼睛一股一股从隆起的脊背上睁开,宛如暴雨后腐烂松针下冒出的蘑菇,密密麻麻。
“……呕——”
一大滩血肉混着内脏碎片从它牙齿缝里涌出来,喷了一地。
在一片血水中,浑浊地反射出一张丑陋可怕的脸。
它僵住了。
脖子上猩红色的腮丝微微张合。它完全不认得这个怪物是谁。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几乎逼疯了他。
……可他必须撑住。必须吃下去,他恨这些人鱼,他们更恨他百倍,如果现在不吃掉,他们今后一定会疯狂地报复。
……他需要吃下他们才能进化,才会变强。
……闻见信息素就想吐,这样不行,太软弱了,他必须吃下去彻底消化,哪怕变成难看的怪物也在所不——
“管他呢。”
心底一道声音,忽然轻柔地说。
——不想吃就歇会,等以后再吃。以后忘了也行,反正别委屈自己。遵从自己的内心最重要,没有东西比你的感受和健康更有价值。
所以别勉强了,管他呢,歇一会吧。
它忽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畸形丑恶的身体在洞穴墙壁投下一团漆黑的剪影。
它一边念叨着“管他呢”,一边蛄蛹蛄蛹地在地上扭动。活性细胞在体内重组,分割,剧痛地蜕变着。
突然,庞大蠕动的身体变慢,它的胸膛裂开一道鲜红血线。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撕开了肉膜,从流血张开的胸骨里钻出来,像脱衣服似的,黏答答地剥出一个完整的人形来。
“管他呢”的皮囊留在原地。
人形则赤裸地走到一旁。
他皮肤幼嫩,宛如脱胎换骨的毒蛇,走到腥气冲天的血池边。漠然地低下头,金色长发如有毒藤蔓般垂下。
血池里映出了他轮廓峻峭如雕塑的脸。
他朝血池中的自己笑了一笑。
伊法斯已死。
而它将代替那条人鱼,活下去。
……
过度分割自我,让伊苏帕莱索挣脱了赘余的身体,获得了新生。但与此同时,因为神经细胞的切分,他也渐渐淡忘了从前的伤痛。
伊法斯的记忆,如同泛黄潮湿的胶片,慢慢模糊。有时他得很费劲才能隐约想起,他还认识过一只机械鸟。
他也忘记了,那一大团未得到完全消化的活性细胞还留在原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爬到了人鱼坟地,钻进棺材底下藏着的小空间里。
那里有一具破烂仿生人的躯壳。
“管他呢”颤动着用触手掀开它小腹的盖子,一股脑钻了进去,从头到脚挤得满满当当。仿佛被杀死的婴儿,重新回到母亲的生殖腔似的,宁静而安全。
“管他呢”在那睡了很久。
过了一二十年,伊苏帕莱索来过一次。这条丧心病狂的人鱼把自己的精神丝切分了,想要做成帝国系统母机——他甚至忘记自己还有一份活性细胞,比他自己切的那份大得多。
“管他呢”变成混乱的马赛克,漠然地旁观一切。
伊苏帕莱索让它帮自己看守精神丝,它答应了。
管他呢。反正不关它事。
潮起潮落,沧海桑田,墓碑上的苔藓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管他呢”偶尔探出洞门口望一望
海岸之上建起了堤坝,堤坝旁延伸出城市。一到傍晚,提着音乐灯箱的小诗人搭起摊子,拉着手风琴,嗓音清楚而稚嫩:
我的鲜花泛滥成灾,
却独独想念你的怀抱,
今天,不要送我鲜花,
请回到我身边,
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同样的歌来来回回唱着,一转眼,小诗人变成了老诗人,老诗人又收了小徒弟。堤坝的白漆风蚀斑驳,有骑自行车挥舞着报纸的年轻人经过,喊着施洛兰将军拜访地球的消息。军队的靴子踏过防波堤,又是一个二十年。
这次是新的年代了。
湛蓝色的海滨小道,重新铺上了电车轨道。老爷爷式的电车,慢慢从远处的山坡吭哧吭哧地驶来。歇脚的鸽子飞走,孩子们快乐地追着它跑。
簇新的运动鞋弄脏了。春天也来了。
年轻的流浪诗人准时出现,摆起摊子,展开小马扎。他拉着手风琴,清嗓子唱了两首革命军胜利之歌,之后娓娓动人地唱起祖传的老歌:
“今天,不要送我鲜花,
请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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