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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祐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给了自己一巴掌,下一刻却放下手捂着眼睛呜咽起来,“对不起,娘……姐姐……对不起、但是……”
他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他吸食着她人的血肉长大,这条命如此珍重,他怎么能轻易放弃,但他真的已经、已经竭尽全力,徒劳地挣扎过太多次。
最初,母亲逝去后不久,宁家找上流春楼,请“五少爷”回家。
他不肯,当夜流春楼起了大火,他在大火里下跪,那些所谓的“仙人”怜悯而讽刺地看着他,一挥手,大火便熄灭了。
再后来,他一路被送到宁家,在那些或相劝好言、或相欺诓语、或威逼利诱中,轻易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接回宁家——
早些年,修仙界曾有过一场牵连甚广的千面蛾蛊之乱,就连下界都有所耳闻。
千面蛾蛊原本数量稀少,只在埋尸藏骨、灵气充足的遗迹里偶尔出现,吞吃尸体中的灵气,又作为伴生之物守护遗迹。
后来,有旁门左道之人,竟然发现千面蛾蛊中的灵气可以被吸收,也就是说,利用蛾蛊,可以吞噬他人修为。一时乱象四起。
所幸当时的仙首作为天道的代行者,肃清过一次千面蛾蝶之患,一方面严禁使用,一经发现就地诛杀,另一方面釜底抽薪,将需要与其并服的一味药引灭尽,只在衍上仙宫留有部分。
只是人心贪婪难辨,仍有人为了力量而不顾万虫吞噬之苦。
宁家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们更狡诈、更恶毒,叫至亲之人来承受痛苦,自己摘取果实。宁祐被带回家中,也不过是替宁家最为出彩的长子受过。
那时候,他以死相逼,叫所谓的父亲立誓,此世此间,绝不对流春楼之人下手。
那时候,他尚且做着某一日可以回到楼里的美梦。
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出逃,一次又一次被抓回来,从宁家的别院,到上锁的屋子,再被关到地牢。
他逃不出去,开始想尽办法递出消息,然后等待……最后杳无回音。
梦该醒了。
这么多年,他虽然在丹药秘法下维持着少年人的模样,下界却早已天翻地覆,流春楼能否留存至今都不知,何况那些苦命的故人。
他在这世界上,除了这宝贵的生命,早就一无所有了。
宁祐深深地呼吸,过了一会,端正地坐起来,慢慢地、慢慢地替自己整理好衣襟,抚平囚衣上的褶皱,用宽大的布料挡住锁链。
他曾经也想过,求仙问道、闯荡四宇,等到有一日修炼有成,就把流春楼的姐姐们救出来,能够骄傲地在母亲的坟冢前,磕头行礼。
但这些他曾经憧憬的所有可能性,早就被扼杀了。
宁祐对着面前黑暗跪伏下身,被锁链扯住喉咙,他没有在意,连叩三次,才慢慢坐起来,在身后墙壁间摸索一会,终于从被泥土掩盖的缝隙里扣出一块边缘粗糙的瓷碗碎片。
他把碎片抵在脖颈处,因为被铁环挡住,只能别扭地来回扯动,像是锯断一棵树。
鲜血从伤口缓慢流出,逐渐打湿了他的衣衫。
宁祐放下手,在黑暗里畅快地笑起来,既然他注定无法掌控生,那至少,让他自己选择死亡。
咳哈、哈哈……求仙?问道?
他一个将死的叛逆之人,还真的想问一问这煌煌天道。
“若是真的有天道……”
他咬牙切齿,因为失血而声音嘶哑,却在黑暗里宛如惊雷,亦如重重落下的惊堂木,他终于可以说出自己的愤怒、不平、憎恨。
他问:“若是真的有天道!为何!为何不去惩罚那些恶人?为什么、放任这些事情存在上百年!”
他问:“若是真的有天道……为什么听不见我的声音!为什么对这些故作不知!为什么任凭仙人蹂躏凡人如蝼蚁?!”
他带着泣音,声音微弱下去:“如果,天道真的存在……那么,下一世,就不要再叫我为这苦苦挣扎、依然无从摆脱樊笼之人……”
“不挣扎、不思考,就那样不知不觉随着命运的波澜到尽头,也许才是真正轻松。”
“不,最好不要有来生……”
“若是……一定有来生,就叫我当当年楼院里的阿黄好了。”
他在最后时候,终于能够哭出来,泪水模糊视线:“娘……不要、不要怪我,我已经……”
“娘、我好冷。”
他喃喃起来,觉得浑身冷得发颤,只看见面前一片朦胧的雪白,一只苍白冰凉的手递到他面前……
“娘……”
宁祐如愿地合上眼,她终于、终于来接我了。
终于,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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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上仙宫位于昆仑仙山的最高处,独立于人、仙两界之外,终年积雪,气候严寒,除了山上层层叠叠、精心养护的寒梅,少有生物可以生存。
当然,仙首喜静,此处也不需要旁的生物。
每隔三月,逢月中十五,接连三天,仙宫都会遣散侍女门童,清冷一片,只有一人能够留在此处——仙宫的主人,天道的代行者,当世无出其右的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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