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甄儿的帐篷就在梁氏隔壁,虽是帐子,但里头用的东西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牙雕的床,手工钩织出来的芙蓉花地衣,黄花梨多宝格的柜子等等。
前些天暴雪,很多姑苏百姓被冻伤了,梁氏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寒山寺内的厢房让百姓居住,自己带着苏甄儿搬到了帐子里。
一开始苏甄儿还有些不适应,住了几日倒也习惯了。因为此地人多,所以梁氏安排了护卫守在帐子门口,每日早晚也有其他护卫轮班维持秩序。
苏甄儿洗漱完毕,放下床帐,躺在床铺上搂着怀里的汤婆子想。
最近母亲身子看起来康健不少,莫非母亲的身体要好了?
从前她不信佛,可因为母亲相信,所以苏甄儿也跟着学习烧香拜佛,抄写佛经。她想,定是母亲积德行善,感动上天,如此身体才会逐渐好转起来-
暴雪过后,天气时阴时阳,温度并没有明显回升。
天色未亮,营地内的人还没起身,连鸡鸣也不闻。白色雾气萦绕,能见度极低,凝白的霜色挂满枯枝,连带着对岸的梅花都打上云白色。
山间雾色笼罩,山路被隐没,河面上团聚起密集浓雾,托起横桥,吞没寺庙。
少年蜷缩着身体,浑身发烫,这并不是风寒地冻引起的发热症状,而是身体内长年累月积攒的药物毒素在攻击身体。
记忆一段一段,在脑中浮浮沉沉。
“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女人的声音在脑中回荡,碎片一般零星出现。
“人不应该这样活。”
又是一道男人的声音,低哑暗沉,带着沉痛的撕裂感,他们站在一起,四只手推着他,将他使劲往上抬。漫天漫地的大火从四面八方吞噬而来,呛人的浓烟围绕过来。
少年瘦弱的身体终于被推出去,他转身,身后的铁门被两人拉上。
他没有看到那两人的脸,视野中最后一丝火光带着那两人一起湮灭,他们与那场火一起留在了那里。
少年急促喘息着,却没有醒,梦还在继续。
他站在荒野之地,这里有间茶馆,供过路之人休息。
他安静地站着,黑色的头发遮挡住面部,很瘦,盯着笼屉里的馒头发呆。
杀人,杀光这里的人就能获得食物。
这是他学习到的生存之道。
少年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腰间藏着一柄羊角匕首。
沾染着血渍的羊角匕首被磨得极其锋利,那是他保护自己的唯一武器。
“来,小孩,给你的。”茶馆老板突然抬手,朝他扔了一个馒头。
少年抬手接住,馒头温热,皮白面软,烫了他的指尖。
他抬眸,看向老板。
“小孩,吃完就走吧,朝前走才有活路。”老板叹息一声,“现在这世道难活,我们也要搬走了。”一批又一批的流民从这里路过,往南方去。
少年盯着老板,嗓音嘶哑的开口,“你要,杀谁。”
老板一愣,脸色微变,看向少年的视线带上了警惕,随后又看到了他握在手里的羊角匕首。
那匕首上沾着血,还有黏糊的碎肉。
少年歪头看他,黑发中露出一只蔓延着沉寂死气的眼,他抬起瘦弱却有力的匕首,横在胸前。
虽然年纪小,但他是死士中最出色的一个,那些被派来追杀他的死士都被他杀了。
“疯子……”老板下意识朝他扔出了手里的茶壶,铁制的茶壶砸在少年脚边,滚烫的热水从地上溅起,有些落在他裸露的肌肤上,立刻泛起通红的水泡。
少年一动未动,只是握着手里的馒头和羊角匕首,神色困惑。
“滚,滚开!”
“疯子,怪物!”
无数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充斥在他脑中。
他是疯子,是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怪物。
人不应该随意的杀人。
人不应该为了食物而杀人。
人不应该分食同类。
他不是人。
却也当不回怪物。
因为他知道,他应该是人,可他偏偏又不是人。
他不明白,人应该怎么活。
他是人吗?
少年使劲颤着眼睫,豆大的汗水从额前滚落。
梦魇笼罩着他,他的喘息声越来越大,瘦弱的胸膛上下起伏,却始终醒不过来。
他害怕待在人多的地方,害怕被他们发现自己是怪物。
他发现这个世界很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药物继续翻涌,心脏处有隐隐疼痛之感,身体在混沌中如同被放入了蒸笼一般,而即使是在如此糟糕的身体情况之下,当眼前的帘子被撩开的时候,少年还是下意识伸手朝入侵者抓了过去。
那是潜藏在他体内的怪物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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