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的野兽,世上无人知晓它的栖身之处,赵负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偏过头去,道:“我未曾忘怀。只是她大概也不愿我浑沌度日。”
昨日他浑浑噩噩地走到池边,春水如镜,照出了他胡子拉碴、苍白憔悴的脸。
他如梦初醒。
封澄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人。
八方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道:“你要去哪儿?”
赵负雪面色平静地背着剑。
“她一定还活着,我要去寻她。”
好似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八方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地魔死,因果消,尘缘尽,你以为她是你们凡人,一朝身死,还有十万丈轮回来重叙旧情?趁早回去歇着,过几年忘了她,找个合适姑
娘,莫要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
话音未落,他的腮边缓缓地滑下一缕血迹。
八方住了嘴。
“她的骨头还在我这里,”赵负雪道,“没有消散。”
“生死咒未尽,”赵负雪闭上了眼睛,压住了心口。“我知道她在哪里,她没死。”
那里似乎有第二道心跳,在大夏的每一寸土地跳动着。
八方收敛了笑意,他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赵负雪。
“好吧。”他道,“有朝一日,她的确会活过来。”
赵负雪看向他,八方又道:“可等到她散在大夏的灵魂再次汇集成人时,或许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大夏不在,久到你垂垂老矣,久到她不再是她,重新成为天地之间善恶难名的地魔。”
“你等不到的。”八方说,“十年,百年,千年,都未必能等到,别等了。”
赵负雪平静地抬头,不闪不躲地看着他。
漆黑的巨兽,身上是上古般的森然。
“我会等,”他珍重道,“如若她的灵魂散在天地,那我便去一点一点地拼回来。十年,百年,千年,直到我生命之终,直到我不再往生,我绝不放手。”
说罢,他转身,提步便走。
八方站在赵府门前,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很久之前,”他突然道,“天地之间有两只一无所知的兽。”
赵负雪停住脚步。
八方走下来,慢慢道:“一个,喜欢乱跑,喜欢热闹,还爱和人打交道,在外头又打又吵,欠了许多人情债。”
“另一个,成日埋在混沌深处睡大觉,她坐在光阴里头,长得像拨毛球的狸奴,干的事情也像,把时间拨过去,又拨回来,百无聊赖地看着世人的生死。”
赵负雪微微颤抖。
“直到有一日,”他道,“她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
“从此天便塌了。”
“她看着你拿剑,入学堂,进江湖,成了天机师,出生入死,斩妖除魔,除恶扬善,最后死在了魔族之主的手中。”
八方摇了摇头。
“你知道么?在那么多的时间线中,你走过许多许多的道路,可最终还是会走向那唯一的绝途。”
“她终于忍不住说,天下怎么会有这样子的犟种,怎么咬定了就不回头呢。”
赵负雪的手发抖,他几乎握不住剑了。
“你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她的。”
那时持劫将尚是幼童的他杀死,昏昏沉沉而痛苦不堪时,枕边似乎有温暖的触感。
他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只毛发雪白的狸奴,趴在他枕上,睁着圆亮的眼睛,好奇而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会有小猫跑到他的枕边来呢?
医师走进来,惊喜地宣布了什么,而那只雪白的狸奴,倏地便不见了。
“……因果之魔从此入世了,”八方道,“入世,把你必死的因果改变。”
“地魔的法则交给了我,名为‘逆时’之物,天道盯着我们,她只得了一副凡人的身躯,便稀里糊涂地来到你身边了。”
八方说到此处,倍感荒谬一般,垂下头,哈地自嘲:“我不想她平遭此劫,但有人就是一厢情愿,我这个做兄长的,即便是恨铁不成钢,也只能眼看着她跳进火坑。”
赵负雪心头之痛几乎令他站不稳身体,他垂下了眼睛,见素的剑柄在他掌心硌得人生疼。
从一开始,她便是为了救他而来。
自始至终。
“值得吗。”赵负雪想,“为了一个必死的人,真的值得吗?”
“她何时知晓……地魔之事的。”
地魔身份之事,天底下应当只有他与八方清楚。
八方道:“那就要问你了。”
八方转过身,盯着他。
“你是地魔万千时空中唯一的锚,若身死,她即刻回归原位,自然前尘往事尽数记起……洛京阵法何时开始汲取你的生命,她便是何时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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