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西市


  “……罢了。”小公子看了会儿她离去的方向,转回目光道:“回吧。”

  *

  第二日清早,叶帘堂收拾好包袱,决定临行前去芙蓉酒肆同老板童姣道别,顺带感谢她三个月来的照顾。

  刚走进西市福安门里,便见一道影子横冲直撞过来。叶帘堂向左侧一闪,却还是被撞了个趔趄。

  她心中默默吐槽,怎么自从春闱开始每日都会撞到人……

  被扶住站稳后,她才发现那是个胡人女子,双眸如星,鼻梁高挺,二人对视时都愣了一下,这正是昨夜向她掷香包,拽她喝酒的那位胡姬。

  还未开口,身后忽然传来男子的呵斥声:“蛮夷妇人活得不耐烦了,还敢跑?”

  那胡姬扯着叶帘堂的袖子,用一口不大流利的汉语道:“郎君救命!”

  叶帘堂见她神情这样无助,登时生出一种人微任重的保护欲,将那胡姬拉向自己身后,想前去看看情况。

  忽听头顶两声轻咳,叶帘堂向上一望,见童姣正倚在芙蓉酒肆二楼雅阁的木窗里,向她摇了摇头,手指比了个“三”。

  ——是想提醒她不要插手管这档事吗?

  叶帘堂转回目光,见来人身着一身青色素衣,右眼佩一眼罩,再结合童姣的提醒,当即明白过来这人是谁。

  当朝三皇子嗜好宝马,在城郊买了庄子作马厩不说,甚至还于民间招募能人巧士,专门用来替他照看保养那一庄子马,规模之大,有二百余人。

  面前这人正是那能人巧士的奚官头儿——白石。

  据民间传言,此人精通马鸣,对于马儿们来说是个实打实的伯乐。曾经从一匹受惊马上救下过三皇子的命,这才瞎了右眼,但也自此变成了三皇子面前的红人,富贵荣华流水似的到手。

  虽常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叶帘堂这身板一没练过,二不强壮,且这事闹大了也许会传到父亲耳里,他那好面子的老爹不仅会知道她来了酒肆,还为着个胡人女子去得罪三皇子的人,这见义勇为之刀不免有些拔不出来。

  就在叶帘堂纠结挣扎中,忽见白石手下几个男子围了上去,拽着胡姬的胳膊往另一酒肆里拖,胡姬哭号一声,扒住福安门的红漆柱死不松手,一双眼还水汪汪地盯着她。

  叶帘堂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向着身旁的仆人耳语几句,走上前喝道:“混蛋,将她放开!”

  见那群人齐刷刷转头看她,圆眼铜铃一般瞪起,一人问:“和你这瘦猴书生有何关系?”

  这时候最忌泛怯,叶帘堂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将那胡姬拉至自己身后,“不知这位胡人娘子是怎样得罪了白大人,要在街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站在不远处的独眼奚官闻言,眯起他仅剩一只的左眼,问:“你认得我?”

  叶帘堂没出声,将白石的打量回瞪过去。

  白石冷笑一声:“既如此,我也不瞒你。我每日十贯钱捧着这蛮夷妇,衣服首饰样样不落的送来,可到了现在……”

  白石猛地拉开袖子,见手臂上一道指长的血痕,怒道:“这贱妇竟敢用刀伤我!书生你读过书,明事理,你来评评理!”

  这番争执引来许多游人目光,酒楼老板也在一旁提心吊胆地观望。

  “不是的,不是的。”胡姬急忙打断白石,拉着叶帘堂的袖子笨拙地解释道:“公子莫要相信,是他先要轻薄于我,我才会伤他。”

  白石怒道:“呵,轻薄?拿了钱就想跑,世上哪有这般容易之事!”

  “若在下没记错,这家酒楼的规矩只有卖艺吧?”叶帘堂向着酒楼老板的方向问。

  白石手底下一人骂道:“呸!什么狗屁规矩,你要知道,三皇子如今可是最是看重我们白公,你执意插手,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不必同与他多费口舌。”白石轻蔑道,“你们几个,把那蛮夷给我带进来。”

  见方才那几个大汉上前,又要动手。

  情急下,叶帘堂侧目,见先前派出去的仆人此时正往此处奔,当即定下心神,笑道:“各位且慢,在下今日也是为着这姑娘来的。”

  语罢,她与仆人交换一个眼神,稍稍侧身。只听马蹄声响起,三辆马车相继而来。

  叶帘堂笑笑,眼底似聚一泓粼粼春水,“实不相瞒,在下其实仰慕这位娘子许久,可惜一直未曾寻着机会……”

  仆人配合着她的说辞,安排着人从马车上卸下一箱箱的黄花梨木,美酒绢帛数不胜数,尽数搬进那胡姬所在的酒楼。

  此刻正是天初暖,日初长的融融四月天,晨光金粉似的洒下,叶帘堂一袭薄绿深衣,衬得身姿如嫩柳垂新。

  她眸光微转,于熙攘繁华的西市向酒楼老板行了一礼,笑道:“金丝银缕,美酒满箱,不知够不够作为娘子的缠头赀?”

  不等老板回答,人群中早已传来惊叹,随后便是如雷的叫好之声。

  这一幕不仅顺利地替胡姬赎了身,也挡下了白石等人的无赖纠缠。但……

  叶帘堂抬眸,见童姣倚在芙蓉酒肆二楼窗口,向她抛了个媚眼,一张欠条被她夹在指尖轻轻晃悠。

  但她派仆人去求童姣做这些,欠下童姣大笔银子,她老爹势必会知情,可想自己回家后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叶帘堂在心底默默流泪,这拔刀相助的代价实在是有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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